这是一只鸟。

它高高地飞在天上,从它的视角看,能看到每个人稀疏的发缝,谁是秃顶,完全瞒不过去。

柳树已经发芽,赤黄枝条上一层绿点点,柳树下站着一堆人,当中有个头发茂密的人正在拉弓搭箭,阳光之下,箭尖折出刺眼的光,瞄准了它。

等等,瞄准了它?

哼!愚蠢,就它现在所处的高度,能射到才有鬼了!

下一瞬,那一箭飞过来,直贯了它的眼珠,它噗噗腾腾栽进柳树下的泥里。

由于眼珠被贯,它临死前还有最后一句话,这话一共十个字:我死不瞑目啊啊啊啊啊!

栗浓跑过来捡起鸟,捧在手里走回去,对等在树下的顾临川道:“射飞鸟最难了,叔父好厉害!百发百中呐!”

夸的顾临川很是受用,他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道:“我记得你的准头也不错,怎么不试试?”

从开始打猎到现在,栗浓背上的弓箭根本没取下来过,全程一直在旁边拍巴掌,说叔父好棒箭术第一,此时此刻,她又道:“您不在这里,我还试一试,您在这里,我一上手,不就露短了?技不如人,索性一箭不发。”

“行了,”顾临川终于被她不间歇的马屁拍的浑身难受:“我不生气了,你好好说话。”

栗浓笑嘻嘻地贴过来:“我说的一直都是真心话呀。”

顾临川沉了口气,拿她没办法,将弓箭丢给随从,徒步和栗浓在猎场里走一走。

初春,天还是冷,没到穿春衣的时候,冬衣减掉一半,凑凑合合出门,套在轻便的旧衣裳里,无比从容自在。

远山绿意盎然,柳叶发出新芽,地上已经有零星的大块野草,只是还没到惊蛰,没有小爬虫小飞虫出来玩,只偶然有几只小花鸟从树梢掠过。顾临川觉得惬意,每有一只鸟出现,他的目光就随鸟而动他骨子里似乎还保有一些小孩子的好动,见到野草,总想去撸一手草叶。

多好的春天呐。

栗浓开口道:“叔父,周家的事,预备怎么办?”

顾临川态度散漫,但是语气丝毫不糊弄:“我们已经十分被动,再不做反应,不就是任人宰割了?”

栗浓有点兴奋:“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叔父,让我去金原查好不好?”

顾临川听见这一句,洞悉一切似的看了她一眼:“哦,你要和谁去?”

栗浓道:“席若泽。”

顾临川是认得席若泽的,所以栗浓根本没提假名沈岑。

她如此直接,若扭捏一些,顾临川还有办法。

恰好一只花脑壳的小鸟自头顶飞过,顾临川目光紧盯着那鸟飞高飞低,他忽地问了一句:“他是个可靠的人吗?”

“是。”

“值得信赖吗?”

“值得。”

花脑壳小鸟飞远了,消失在林间。

顾临川怅然若失,却倏然一笑:“要我说你什么好?什么样的人是值得信赖的?就连我,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该尽信。”

栗浓眉毛一皱,思索他这句话,她嘴角向下抿着,再开口已然倔强起来:“可如果我谁都怀疑,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顾临川平平淡淡的,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微微抬了抬头,模模糊糊想起席若泽评价栗浓的一句:她就像个太阳,很多时候都让人感到刺眼。

原来不知不觉间,那小子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这么透彻的地步。

半晌之后,他只妥协道:“也罢也罢。只是别像上次那样,弄一身伤回来。”

栗浓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顾临川的笑,待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欢心雀跃地跳起来,把上了年纪的顾临川生生吓出来了双下巴。

他这一松口,哪里是仅仅同意了她去金原,他还同意了席若泽和她的姻缘。

栗浓高兴的说不出话,顾临川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心里一阵感慨,闺女大了不由娘啊。

她果真是个没良心的,顾临川刚百依百顺,她便翻脸不认人:“那叔父,我就先走了,我去收拾收拾去金原的行李。”

顾临川:……不是吧,片刻前你还在拍我马匹,夸了我几十句伟大、厉害、棒,现在连陪我散散步也不肯了?

顾临川绝没那么好说话:“不行。不许走,陪我遛弯。”

栗浓急急回到府里收拾行装,和席若泽约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必须尽快出发。

没错,就算顾临川不同意,她也已经确定好了今天就走。

她正忙的团团转,门帘一动,顾嘉树倚在门边探头。

他踌踌躇躇不肯进来,栗浓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自顾自收拾行装。

顾嘉树被晾了一会子,终于忍不住委屈道:“不会吧,姐姐,你还在生气吗?”

栗浓心里发笑,面上仍是那副冷淡样子,答道:“没有。”

顾嘉树伸长了脖子,看清楚她正在裹包袱,登时一怔:“你要做什么去?”

栗浓道:“有事,要出门一趟。”

顾嘉树赶着两步到她跟前来,有点急了:“不过拌两句嘴,你还要离家出走?”

栗浓忍笑看了他一眼,一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还是没憋住,笑出声来:“不离家出走,真的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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