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你能假装你弄错了吗?你能不能假装我不是你爸爸?你能回他那里去吗?”
比利目瞪口呆地瞪着他。他没说话,但他的全部表情都在说着不、不、不!
范德姆说:“比利,这是现实版的侦探故事,而我们都在其中,你和我。你必须得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假装你弄错了,但记着,我会在附近,我们会一起把间谍抓住。好不好?好不好?”
比利没说话。
门开了,沃尔夫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沃尔夫说。
范德姆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平静下来,挤出一个笑容。“他好像刚从梦里醒过来,错以为我是他父亲。我们身材差不多,我和你……你是说你是他父亲,没错吧?”
沃尔夫看着比利。“真是胡来!”他粗鲁地说,“立刻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比利站着不动。
范德姆伸出一只手放在比利肩上。“去吧,小伙子。”他说,“让我们一起去打胜仗吧。”
这句熟悉的口头禅起了作用。比利露出一个勇敢的笑。“对不起,先生。”他说,“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范德姆觉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比利转身走进车厢里。沃尔夫跟在他身后,范德姆也跟了上去。他们沿着过道往前时,火车放慢了速度。范德姆意识到他们已经在靠近下一站了,他的摩托车应该在这里等着他。比利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艾琳不解地看着范德姆。比利拍拍她的胳膊,说:“没事了,我弄错了,我一定是还没睡醒。”她看看比利,又看看范德姆,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她好像快流下眼泪来了。
范德姆不想就这么从他们身边走开。他想坐下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延长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车窗外面,又一个尘土飞扬的小镇出现了。范德姆屈从于内心的渴望,在车厢门口停下来对比利说:“旅途愉快。”
“谢谢你,先生。”
范德姆出去了。
火车开进车站,停了下来。范德姆下了车,沿着月台朝前走了一点儿。他站在遮阳棚下面等着。没人下车,但有两三个人上了经济座车厢。这时传来一声汽笛,火车开始移动了。
范德姆的眼睛牢牢盯在比利座位旁的那扇窗户上。车窗经过他时,他看见了比利的脸。比利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范德姆也挥了挥手,孩子的脸消失了。
范德姆意识到他全身都在发抖。
他看着火车远去,直到它变得模糊。当火车几乎开出视野时,他离开了车站。他的摩托车就在外面,来自上一个小镇的年轻警察正跨坐在上面,给一小群崇拜者解释它的神奇之处。范德姆把另一半钞票给他。年轻人敬了个礼。
范德姆骑上摩托把它发动。他不知道那个警察打算怎么回家,他也不关心。他沿着往南的路出了小镇。太阳已经越过了天顶,但气温还是很高。
范德姆很快就超过了火车。他计算了一下,他会提前于火车三十到四十分钟抵达阿斯尤特。纽曼上尉会在那里等他。范德姆大致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但细节就得见机行事,靠临场发挥了。
他骑到了那辆载着比利和艾琳的火车前面,那是他唯一深爱的两个人。他又一次对自己解释,他做得没错,这样对大家是最好的,对比利是最好的但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残忍,残忍,残忍。
二十八
火车开进车站,停了下来。艾琳看见一个牌子上用阿拉伯语和英语写着,阿斯尤特。她震惊地意识到他们到目的地了。
在火车上看见范德姆那张善良而担忧的脸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有那么一刻她满心欣喜:她感觉这一切肯定都结束了。她看着他装作检查证件,以为他随时有可能掏出一把枪,表明身份,或者攻击沃尔夫。渐渐地,她明白过来这事不会那么简单。范德姆把自己儿子送回沃尔夫身边的那份铁石心肠让她很是震惊,而比利自己的勇气显得不可思议。当她看到范德姆站在站台上、在火车开动时朝他们挥手时,她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当然,他还是记挂着蝴蝶梦密码。他一定有救出她和比利同时拿到密钥的计划。她希望她知道计划是什么。幸运的是,比利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想法困扰:他的父亲控制着局面,而且显然男孩一点儿也没想过他父亲的计划可能会失败。他又振作了起来,对火车经过的村庄产生了兴趣,甚至还问了沃尔夫他的刀子是从哪里得到的。艾琳希望自己也能对威廉范德姆有同样的信心。
沃尔夫的兴致也很高。比利的举动吓了他一跳,他看待范德姆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焦虑。但范德姆下火车时,他似乎又放心下来。在那之后,他的情绪一直在无聊和兴奋中摇摆,而在马上要抵达阿斯尤特之际,兴奋占了上风。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沃尔夫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她想。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个非常沉着而世故的人,除了些许傲慢,他的脸上很少流露出任何内心的情感。他的面容少有异色,行动也颇为迟缓。现在这些全没了。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地四处张望,每隔几秒他的嘴角就要几乎无法察觉地抽动一下,就好像他想为自己的想法笑一下,或是做个鬼脸。那原本一度像是扎根于他本性深处的镇定自若现在看来不过是支离破碎的伪装。她猜这是因为他和范德姆的争斗已经变得凶险万分。这一切始于一场致命的游戏,如今已然成为你死我活的战斗。奇怪的是,无情的沃尔夫开始着急,而范德姆却冷静了下来。
艾琳想:只要他别冷静到冷酷就行。
沃尔夫站起来,把他的箱子从行李架上拿下来。艾琳和比利跟着他从火车来到站台上。这个镇子比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更大也更繁华,车站挤满了人。他们从火车上下来时被试图上车的人们撞来撞去。沃尔夫比大多数人要高一个头,他四处张望寻找出口,看到之后就开始试着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突然,一个脏兮兮的、打着赤脚、穿着绿色条纹睡衣的男孩伸手来夺沃尔夫的箱子,嚷着:“我有出租车!我有出租车!”沃尔夫不愿放开箱子,但男孩也不肯放手。沃尔夫愉快地耸耸肩,有些尴尬地让男孩拖着他朝门口走去。
他们出示车票,走出车站来到广场上。天色已经不早了,但南部的阳光仍然炽热。广场边上有成排的高楼,其中一栋叫格兰德大饭店。车站外面有一列马拉的出租车。艾琳四处张望,期待着看到一队准备好逮捕沃尔夫的士兵。没有半点范德姆在附近的迹象。沃尔夫对阿拉伯男孩说:“汽车,我要一辆汽车。”这里有一辆汽车,一台旧莫里斯轿车停在马车后几码之外。男孩领着他们过去。
“坐到前面去。”沃尔夫吩咐艾琳。他给了男孩一个硬币,然后带着比利坐进了汽车后排。司机戴着黑色的墨镜和阿拉伯头巾来遮挡阳光。
“往南开,修道院的方向。”沃尔夫用阿拉伯语对司机说。
“好的。”司机说。
艾琳的心漏跳了一排。她认得这个声音。她盯着那个司机。那是范德姆。
范德姆开车离开车站,心想:目前为止一切顺利除了阿拉伯语。他没想到沃尔夫会用阿拉伯语和出租车司机说话。范德姆对这种语言只是略知皮毛,但他能说出方位因此也听得懂。他可以用单音节词回答,或者咕哝几声,甚至用英文答话,因为那些能说一点儿英文的阿拉伯人都很热衷于使用它,即使是被一个欧洲人用阿拉伯语问起时。只要沃尔夫不想和他讨论天气和农作物就没问题。
纽曼上尉带来了范德姆要求的所有东西,而且考虑得相当周到。他甚至把他的左轮枪借给了范德姆,那把六发的恩菲尔德380式步枪现在正放在范德姆的裤子口袋里,藏在他借来的加拉比亚下面。在等火车来时,范德姆研究了纽曼给的阿斯尤特及周边地区地图,所以他大致知道往南出城的路怎么走。他开车穿过露天市场,按埃及人的方式,差不多持续不断地按着他的喇叭,操纵着车子从马车的巨大木质车轮旁惊险地擦过,用挡泥板把绵羊挤出马路。商店、饭馆和作坊从两侧的楼房里一直延伸到了马路上。没有铺过的路面上满是尘土、垃圾和粪便。范德姆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看见四五个孩子正站在他的后保险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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