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你说的那个人,我也认识。”他忽然抬起头,看向陶愿,在阴森的停尸房中,景欢的神色晦暗不明。
“是前朝定远将军陶定山吧,他名字中有个定字,前朝星鉴署的人卜得天象与前朝皇帝说,此人乃是江山柱石,有定乾坤之能,失之则失社稷,为了江山万代,前朝皇帝对他青眼有加,是以自此他便一路高升。
“可世人最津津乐道的却是在他成名以前,那个时候你大约十岁左右吧,陶定山有个相好的妓子,当时在这沧夷城中那可是远近闻名的花魁娘子,却被一莽汉折得芳心,自然惹得许多文人墨客的不快,于是群起而攻之,你知道的,武夫拼尽一身穷力气,有时候也挡不过书生的一支笔。”
他说到此处,似乎不经意地笑了一笑。
世人所知道的陶定山和那妓子的故事不过是有始无终,虎头蛇尾。轰轰烈烈的开头,却添了个不那么如意的结尾,一如从前的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又一个痴心花魁,负心汉。
可是......
景欢笑了笑:“其实陶定山与那妓子并无什么私情。”
顾九州有些茫然,但还是抓住了景欢话里的关窍,于是迷迷糊糊地问他:“你说的那个妓子不会是素月?”
素月成名得很早,是以如今新朝立下五年,竟有许多人不识得从前沧夷城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那时的欢场,若谁不知素月的大名,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而素月同陶丁山的那段过往,也广为人知,但不过是昙花一现,陶定山最后当然没有和她在一起,否则也不会有后面的与景欢对阵了。
“可是那事一直闹得轰轰烈烈。”前程大好的将军与城中名妓,怎么看都应当是一场矿世畸恋,可偏偏陶定山,不在其中。
“陶定山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是个值得人敬佩的将军。”景欢缓缓道,似乎想起了些往事,他与陶定山交过手,那时前朝江山气数已尽,陶定山把守旧朝最后一道天堑,胜则扬眉,败则殉城。
“所以他绝不会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自星鉴署那道谶言出世后,他便处心积虑地想要进入最高处,男人大丈夫生来就该进入暴风中心,去涉足权力的漩涡。”
然而现实总是与愿望相悖,陶定山在前线死守,前朝那些文臣却在背地里给他下绊子。
“他是个很复杂的人。”景欢口中对这位昔日的对手不仅没有半分诋毁,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大约是,敌人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以及陶定山阵前的慨然大义真的很触动他。
若是新朝旧朝的对峙,也许他们会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怪?”顾九州问陶愿。
陶愿蹙眉一笑,表情的确有些怪异:“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看陶......定山的。”
“百姓们大约没几个会对陶定山有什么好话吧。”他像是哂笑,将手里的测尸的工具扔回了箱子里,然后转了话题:“脖子上的刀口钝得很,应是镰刀所致。”
一般百姓家中不会备刀剑什么的,但是镰刀却是每户必备的,若果真是镰刀所致,那么排查的范围就大了许多。
“那日下了一阵雨,雨势很大,但尸体身上干燥,应该没有淋到雨,我推测是有人在下雨这段时间里杀了人,然后等雨停时再抛尸外头,因为夜间有宵禁,所以那人应当就是平安里的住户。”景欢探了探尸体的刀口,若有所思道。
顾九州反驳:“可是那日盘查了坊间所有住户,并未有什么发现。”
“也许,是凶手隐藏得好。”陶渊道:“坊间可有卖猪肉的屠夫?”他忽然这样问。
顾九州恍然大悟:“你是说,凶手是个屠夫?”
“试问什么样的人家中有血迹但是不易招人怀疑?”景欢看了一眼顾九州。
当然是......
“只有做屠户生意的人家,因为常年屠宰,所以家中俱是牲畜血迹,而牲血与人血瞧上去似乎并无分别,屠夫夜间忙碌,概因要准备第二日早间的生肉,是以当时府卫没有察觉。”顾九州仔细分析了一通,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那么他为何要选用镰刀?”
“因为屠宰用刀和镰刀所致的伤口不一样,凡是有经验的人都能轻易分辨出,再结合整个坊子的情况,怀疑对象便很大程度地被缩小了。
“这人虽是个屠夫,但因常年宰杀牲口,对于杀人或是杀牲畜都已经很冷静了,这是个见惯了血的人,你们看这尸体上的伤口,乍一看很是参差,像是新手所为,但这也正是凶手的目的,他想营造出一种生手误杀的假象。凶手想让我们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简单的财杀。
“虽然乔烜身上的钱财被拿走了,但若说是为财,却有些牵强了,因为他大部分钱财明明放在客栈里,若是强盗贼偷一流,杀人之前怎么说也得好好筹谋踩点,光是取他身上的钱财,能有多少?所以我猜测此为仇杀,且就如陶仵作方才所言,大约是为情杀。
“新朝以来,宇内太平,强盗也已罕见,能做下当街杀人一事的劫盗岂会为了这么一点钱财就冒此大险,起码得是笔大生意。”景欢道。
开棺验尸,查明死因是陶愿的长处,但若是论及推陈案情,还原本末却不是他的长项了。陶愿似乎对景欢颇为惊讶:“哟,我才说了这么一点,你就能分析出一大堆啊。”
顾九州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向景欢输了个大拇指,赔笑道:“您真是见微知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讨好上司第一招。
“你对陶定山此人,似乎很有好感。”景欢若无其事道,却是一招致命。
陶愿的手微有些颤抖,而后很快被收回去,他装模作样道:“谁会对他有好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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