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衍靠坐在榻上,此时正是盛暑六月,但他仍着秋衣,披薄氅。听得陆懿鸣回禀,仍未抓到傅铮等人,他眉头紧皱,一阵急咳。望着跪在下首请罪的陆懿鸣,他良久才平复喘息。
一名身材纤瘦的妙龄女子站在项衍身侧,连忙为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说道:“小弟没抓到傅铮,自是该罚,义父切莫动怒。这是我调配的养荣茶,能祛热清肺,您尝尝。”
这正是项衍排行第二的义女,陆轻漪。她抬起头来,只见一张短下颌,鼓脸蛋,大眼溜溜的幼态脸蛋上,显露的是与之极不相符的沉重。
她端看项衍一眼,便知他心气衰耗,肺脏受殃,若不及时涵养心脾,必定短折夭寿。无奈这些年她为项衍奔走江湖,不能随侍左右,及时为他调养,这才让旧疾不断加深。
陆懿鸣心中也是悔恨,当日他布下重重兵马,自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如此古怪的少年,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他急切说道:“义父,探子来报,洛阳西市出现了傅铮同伙,也就是那身法古怪的少年的踪迹。恳请义父给孩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亲去洛阳将他们抓来。孩儿此次绝不让您失望!”
项衍听这一到消息面色稍霁,但他却没有立即同意陆懿鸣的请求,而是皱眉沉思不语。陆轻漪眼看义父又要劳思费神,忙沏了一杯茶递与他。
项衍看到她眼中的担忧,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他接过热茶,说道:“坐吧。”陆轻漪依言落座,而后回道:“此前义父吩咐的事,已有眉目了。”
她抬眼看向项衍,絮絮说道:
“前月义父接到武田密报后,便派我去虎竜山查探傅铮的底细。
经探查,那简秋光数年前便已闭关修行,不问俗务,虎竜山一应事宜,均由大师兄邵景行暂理。那邵景行是个热衷名利,弄权媚上之人,我便借着大哥辅政大臣的名头接近他,轻易就将他收买了。”
见项衍轻蔑一笑,她继续说道:“据邵景行所言,傅铮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但是人情并不练达,素日多是闭门苦修,真正交好的同门除邵景行之外,还有一人。”
项衍听到此处,眉头一挑,看向陆轻漪。
她接着说道:“简秋光关门弟子共有三人,除他和傅铮外,还有一位师妹,名叫司琴容容,是司琴家家主的独女。
当日傅铮入门学艺之时,同司琴容容一样,都是五六岁的小儿,而邵景行已成年,因而三人之中,司琴容容和傅铮二人关系尤为亲密。”
“那司琴容容现在何处?”项衍追问道。
“六年前,司琴容容父亲亡故,司琴家家族巨变,她便被她继母接回家去了。前月。我刚得知这个消息,便前往司琴家。谁知在我赶到的前一日,司琴容容就已经身亡了。”
陆懿鸣听到此处,也抬头看向陆轻漪。
她继续说道:“原来是司琴容容的继母,见她无父兄依恃,便要将她嫁给一个老鳏夫,为家族联姻。
她继母忌惮她身怀武艺,便下了药让那鳏夫破了她的身子,她一时想不开,自尽了。我赶到之时,她继母唯恐虎竜山得知后要为难她,正密不发丧,我便心生一计。”
话音未落,项衍仿佛已猜出她做了什么,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她见此,沉静的脸上微微泛红,嘴角也露出了两颗梨涡。“我同她继母说,我可以不将司琴容容的死讯告诉虎竜山,但是她必须将司琴容容身份借我一用。”
“二姐,那傅铮和她师妹朝夕相处了四五年,必是极为熟悉,你如何能瞒过他?”陆懿鸣忍不住发问。
“小弟别担心,我已向邵景行和司琴家人,细细询问过司琴容容的行为举止。况且他二人相处之时,不过是垂髫小儿,这么多年,能存得几分印象?”
“再加上二姐的易容伪装术,定叫傅铮辨不出真假”,陆懿鸣一番赞叹,转头又问道,“那二姐打算如何引出他?”
她并不回答,只从怀中掏出两只小雀。只见那雀儿同寻常鸟雀并无二致,只是两眼灰白,不似活物。
“竟是‘如生鸟’”,项衍感叹道。
她将两只雀儿双手递上,项衍接过雀儿,缓缓道来:
“昔年,高丽国曾进贡一对如生鸟给先皇,言称此物是绝佳的信使,只需上紧发条,便可日行数十里。
只是这区区数十里,对我泱泱大国来说,不过是两座城池的距离。而且此物操作不易,又容易损耗,因而飞行时须有技人随侍左右,着实鸡肋。于是,父皇便将它赐予我玩了。”
忆及往事,项衍一脸惆怅,他轻轻拨动鸟腹处的机关,那雀儿双眼立马灵动起来,扑腾着翅膀在房中盘旋起来。
陆轻漪点头说道:“义父所言正是。邵景行将操控之法交予我之时,也交代我必须一路随行,最多不得离开它超过五十里。”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片。接着,她一只手在圆片摩擦,那圆片便飞速震动起来,也未听见圆片发出任何响动,那如生鸟便感应到空气的震动,乖巧的停在她肩上。
刚一停下,鸟儿双眼又灰白如死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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