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受了伤,走路不成问题,就是,成了瘸子。”他说完,或许是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最后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舒念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耳光不重,江潮生的心却似复苏一般。
“你留下的钱,我用了一些,后来又入伙赚回来一些,你既然回来了,我就全都物归原主,剩下那些,我也不给了,就当做这几年保管的辛苦费吧!”
说罢,她转过身去,等了一瞬,才抬腿准备走,胳膊一紧,下一刻身形已经被江潮生拥住,他用仅存的左臂,大力地抱住舒念,声音满是恐惧和哀求:“对不起,是我错了,别走,别离开我,如果不是我,我恐怕撑不住,这两次能从鬼门关回来,都是因为想见你这个念头,对不起,是我不好。”
舒念抬手拍了他后背一下,她拍一下,江潮生低声道一句:“对不起。”
舒念的手越来越轻,最后干脆又哭了起来:“你人都回来了,还在我面前演戏,故意不收拾整理,让自己一副邋遢的样子,你是想我怎样?你直说好了!何必诳我?”
江潮生也哭了起来,他觉得这辈子的眼泪似乎今夜都要流尽,在战场上想家想她,害怕恐惧,挨饿受冻,受伤疼痛,每日都要面对失去战友的悲痛,他几乎都没哭过,可是真正见到舒念,才发现自己的心,软到令他瞧不起自己。
“我原本是不想再找你,可又放不下,便想着,也许我这个鬼模样,你见了就躲开了,也好,我比不得从前,你同我一起,少不得要拖累你。”
舒念骂:“你是舍不得你的钱吧?”
江潮生抱得更紧:“我去上战场,抱着必死的心,钱留给你,只是怕你在乱世遇到难处,我何时想要回去了?你不许这般想我。”
舒念又道:“你都那般想我,我干脆遂了你的愿!”
江潮生急了:“我自己也纠结,又想你,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配不上你,若你能亲口了断,也好让我死心,我是小人之心,你莫要生我气,我……”
舒念看向他的左腿,眼泪止不住,捂住眼睛又哭了起来:“出发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缺了胳膊断了腿,你这是做什么呀?你存心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
她低头捂着脸呜呜哭得难过,江潮生却笑了,满脸开怀,又全是心疼:“也算因祸得福,不然,只要能跑能开枪,就得继续去打仗,拖死小日本鬼子。我命好,现在平安回来了,当时伤得严重,医生都说,这条腿保不住,得锯了,我没同意,我说,死我也认了,但是不能再断一条腿,后来被送到大后方养病,却也是拖累,转移时,要过江,健壮的士兵船都不够,我主动请长官扔下我,就当我荣军了,大部队走了我和一些不能再上战场的兵被留了下来,我自己强撑着走了一段路,后来命大,被路过的一家人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求生意念太重,我竟然缓了过来,腿也没有再严重,只是脚腕处不成,伤得太重,这条腿还能用,撑着走路没问题,就是难看了点,日后若是咱们俩一同出去,人家会笑话你嫁了一个瘸子。”
舒念哭哭笑笑,听他说完,心里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忽然抬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略带戏谑道:“好在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又有钱,瘸子我也认了。”
江潮生愣住,噗嗤笑了出来,下一刻却又很想哭,舒念调笑完又开始哭,边哭边用手砸他肩头:“你知道这几年我为你担了多少心?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心都老成了八十岁的老太婆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抛下我就走了!你怎么这么混蛋?”
江潮生心疼地哄着:“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你打我,只要你能出气,怎么着都行。”
舒念收回手又继续捂着眼睛哭:“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这么久没信!下次你要是再丢下我一个人,我立马嫁给别人,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江潮生前来拉她:“你胃还疼着呢,先吃药吧,我这回不走了,有心的话,在哪也能抗日,我踏实留下,你想打想骂,随时都可以,现在就别跟我怄气了,成吗?”
舒念点点头,说道:“也不能去我家,先去平霞路吧。”
江潮生跟上,二人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到主街上,很快一辆黄包车经过,一同坐好后,舒念将头靠在江潮生的肩头,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你能回来,真好,上天待我不薄,我知足了。”
江潮生微微侧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爱你。”
舒念眼眶又湿了,她吸了吸鼻子,嗔道:“我知道。”
江潮生将搂着她的右臂紧了紧,又说了一句:“我爱你。”
车子渐远,路虽崎岖,车上二人却心定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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