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又是开阔处,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跃进舒念的耳中,她如遭雷击,以为自己听错,恍惚着上前几步,颤声问:“你是谁?”
对方似乎哽咽,声音有些不自然:“是我,念念,我回来了。”
舒念再不迟疑,下一刻冲了上去,到近前才堪堪停住,几乎认不出来,不敢置信问道:“江潮生,是你吗?”
那人才终于缓慢上前一小步,这一刻,舒念终于看清楚他的脸,是江潮生,她魂牵梦绕记挂在心的那个人,此时活生生地站在了眼前。
头发很长,刘海盖住了大半眼睛,眼睛还是那双清亮的眸子,只是却没了往日的神采,脸颊凹陷,嘴唇干瘪,身形瘦得仿佛只剩骨架支棱着衣裳,舒念捂住嘴,哭了出来:“你……怎么这么黑这么瘦了?”
一句话说完,舒念登时难以自制,仿若这么多年的隐忍,一朝迸发,哭得越发颤抖,几乎支撑不住,无奈只好蹲下,左手依旧撑着胃,此时它也死命地疼了起来,似乎想要一起发力,将她打倒,另一手撑着地,才能让自己不倒下。
她这番举动,落在江潮生眼中,顿时慌了神,他着急蹲下,想要劝慰,却说不出完整的别的话,只来回反复问一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别哭,别哭。”
他伸手时而轻拍时而轻抚舒念后背,没来得及再抬起,就被舒念一把抓住,她仰起满面泪水的脸,哭得声音断断续续:“你还活着啊?”
抽泣哽咽得近乎变了声,江潮生再难自控,泪水滚落,不住点着头:“我活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舒念这才扑向他,双手搂住江潮生的脖子,用尽力气地箍着,像是要用尽眼泪将他淹没。
随即,江潮生抬手更加用力地拥住她,只恨不能一眨眼便天荒地老,他同眼前之人,再无别离,再无伤怀。
直到最初的狂喜狂悲散去,舒念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猛地起身,忘了自己的胃痛,张手去摸江潮生的肩,果然,冬衣之下的右边衣袖,是空空的袖管,里面什么也没有。
舒念愣住了,再次哭出来:“你的手呢?怎么回事?你的手臂呢?”
江潮生苦笑着流泪:“没了,一个炮弹过来,被战友扑倒,捡回一条命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交代了他的整整一条手臂。
当时何等的惨烈?舒念不敢去想。
无声地望着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泪不停流,舒念上前,粗鲁地用衣袖为他擦眼泪,边哭边问:“疼吗?疼不疼?”
江潮生不住地摇头:“早好了,去年的事了,没敢告诉你,我恢复得好,早就没事了,现在我写字穿衣,都用左手就成,不影响,但有一点,就是没法使劲抱你了。”
舒念推了他肩头一下,难过地骂:“傻!你不能两只手抱我,我可以抱你啊!”
江潮生又哭又笑,神情满足得像个孩子。
舒念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停信那么久,后来再来信字体看着有些不一样,原来他是用左手写的。
胃痛一波一波传来,舒念忍不住皱眉,轻声哀哼,江潮生立马问道:“你是不是又胃疼了?有没有按时吃饭?”
舒念摇摇头:“今天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吃。”
江潮生眉头成川:“赶快起来,咱们去抓些药。”
舒念想要撑着他起身,稍一用力,却发现两人起身时同时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刚站稳,舒念便看向他的腿,问道:“你腿怎么了?”
江潮生这才低下头,方才重逢的喜悦消失不见,眼底全部被不安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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