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都的天气一夜之间变冷了。

一过晌午,零零星星的雪花落下,落在地上又化成了水,反反复复不见一寸积雪却将平都城都拢进了寒气里。

太医院院使薛大人前两年受了伤,阴寒的天气里手臂都疼得抬不起来,即使身为太医院之首对此也无能为力。

今日这雪一下,薛院使便遭罪了,就连今日的脉案都是他那不争气的混账儿子薛明代为整理的。

满屋子里他信不过旁人,倒认准了宋青斐给自己扎了几针缓解疼痛。

只是针还没下多久,韩嫔宫中的钱公公匆匆跑了过来。

“薛太医,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话说完,钱公公才发现薛大人这已经是病人的模样了。

“呦,薛太医您这是怎么了?”

薛院使叹了一声,“劳公公挂记,不过是雪后天寒,旧伤发作了,这不一只手抬不起来了。”

钱公公急的一跺脚:“您抬不起手来,那我们娘娘那边怎么办?”

如今宫中最受宠爱的韩嫔幼时清苦,身上小毛病攒了不少,也是一变天就会发作,薛院使一直跟在这位宠妃身边照顾,每次他都是咬着牙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给她诊治,只是今日一糊涂把贵人给忘了。

“公公别急,这位宋太医随你同去便可。”

宋青斐不动声色地挑眉,惊讶地看向薛院使,“微臣怎么够格……”

钱公公寻声打量过去,一见是个容貌清隽的年轻人,也不太放心他的本事。

见两方都有些迟疑,薛院使想了想说:

“公公若信我只管先带宋太医回去便是,等我这边一有缓解,我便立即赶过去如何?”

总不能空手回去交差,钱公公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带着宋青斐回去了。

一路上,他将自家娘娘的情况大致说给了这位宋太医。

一旁的男人恭顺认真地回应着,目光却远眺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这场雪来得很是时候。

……

钱公公挑拣宋青斐,那位韩嫔娘娘却并没有在意来人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御医,更何况这个宋太医几针就让她手肘处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韩嫔圆溜溜的杏眸惊喜地看向宋青斐,“竟不知道太医院还有你这样的能人,早把你找来何苦我遭了那么多罪?”

宋青斐却不敢邀功,“娘娘谬赞了,此针只能暂时缓解娘娘的病疼,若想根治还需薛大人这样有经验的太医才能办得到。”

韩嫔不置可否,若薛院使有本事也不至于跟她一个毛病了。

“你是照顾哪位主子的?”她问。

宋青斐:“兆恩殿的谷嫔娘娘。”

“是她呀!”韩嫔有些意外,随即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宋青斐。

滇地来的女人,韩嫔自然了解的一清二楚,老皇帝每次来她这里之前都要先喝谷嫔的血补上一补的,听说她进宫有十年了,一直被老皇帝当做取之不尽的灵药养在宫里。

“她的血真的那么灵嘛?”

宋青斐想了想模棱两可地回答:“谷嫔娘娘十年如一日坚持着在滇地养成的习惯,将长生蛊养得很好。”

言下之意,灵的不是谷嫔的血,而是长生蛊。

韩嫔轻笑着点头,继续套话,“滇地的女子有什么特殊的习惯吗?”

这一次,宋青斐却好像变得机警,抿唇不再回答。

他不是来投诚的,没必要一股脑把所有话都说给韩嫔,有些事透露一两句就够了,说得太明显对他也没有好处。

韩嫔也是个聪明人,察觉到宋青斐的谨慎,便不再多问了。

他照顾谷嫔多年,一定知道许多那女人的弱点,若是他愿意说出一两个,韩嫔觉得自己的路走得还能顺畅许多。

两人各怀心思没有多说半个字,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薛院使赶到才有了缓和。

宋青斐领了赏赐从韩嫔寝宫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房檐上有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趴在白玉地砖上,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又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之感。

一如韩嫔其人,清纯温婉的外表心中却藏着不可告人的密事。

她入宫已有一年多了,可在她入宫之初,宋青斐就发现这位宠妃格外关注谷嫔。

宫里任谁都认为谷嫔连一个宫斗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一味药,一个蛊虫的屋舍,她在众人眼中连人都算不上。

可韩嫔却在暗中格外重视她,甚至用于极细琐地方式投了两次毒。

只是谁也不知道,有长生蛊护住,谷嫔又自幼食用剧毒长大,毒又怎么毒得死她呢?

谷嫔并不知晓此事,暗中发现异常的宋青斐也并未打算将此事说给任何人知晓。

韩嫔已经得了盛宠不衰,却费心针对一个没人正眼看待的谷嫔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她与谷嫔有过节,二是谷嫔挡了她的路。

若说过节,谷嫔的人生很简单,根本不可能与韩嫔有过来往。更别说过节。

那谷嫔能挡哪条路,看谷嫔的作用便可猜测一二。

她可是皇帝的灵丹妙药啊……

想到此处,宋青斐止住了思路,将此事压在了心里。

后宫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懂得闭嘴的人才有机会活得更长久,他不愿深想,只当做自己从来也不知道韩嫔下毒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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