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晗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弯成两轮残月,“夜色已深,那我便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从院儿里离开,明晗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心绪欢乐不能平静,抑制不住地想找个人说说话,回到房中拉着映秋叽叽喳喳念叨了半宿,闹得映秋困成个磕头虫还不能踏实入睡。

同是当夜,顾清时在房中忐忑等待了半宿,熬不住困意,刚刚合了合眼,就被外面的小伺急急赶来闯进房内通报,说大少爷一回来就提着剑去了袁府,两个人恐怕要动手。

顾清时当即被一盆冷水浇醒,匆忙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就跑了出去。

祺官儿抱着大氅在后面追着,等两人到了袁府,却见正厅前已见了血迹,袁应林胳膊上多了一道血口子,大片的殷红浸染了衣袖,骇人地蔓延着,而顾永宁正拿剑指着他的心口。

“大哥!”顾清时被这一幕吓得双腿发软,踉跄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满脸都是湿润的泪痕,“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姐夫帮我……大哥你不要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永宁一双眼睛全是密密的血丝暴涨着,盯着面前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人,他越是淡然,自己就越是怒不可遏,可他又不能真的将人刺死在这里,攥着剑柄的手攥得发疼,才在顾清时的抽噎相劝中松开手指。

长剑落地,顾永宁字字阴沉,“你护不住我大姐的孩子,就别管我们家要如何行事。袁应林,我会将你从我顾家家谱中抹去,你想另嫁便嫁,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顾家之人,若再敢坏我之事,我拼了这条性命,也定不饶你。”

“还有你。”顾永宁低头看向顾清时,攥紧的双拳咔咔作响,“以后胆敢再叫他一声姐夫,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顾清时一颗心早已绝望,说不出话来,被顾永宁抓住带离了袁府。

夜里发了一场高烧,顾清时迷迷糊糊间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借着昏暗的一豆烛光看清了坐在一旁脊背弯曲的大哥,他那双长满茧子的手捂住了脸,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顾清时嗓子干得厉害,浑身却因为高烧而酸痛不已,稍微一动,闷闷地咳嗽起来。

他用被子捂住嘴,怕吵醒了大哥,顾永宁却已从那份封闭中被惊动,迟钝地从小炉旁温着的陶壶里倒出一杯添了蜜糖的温水,把人从床上扶起,茶杯送到了他的唇边。

顾清时怯怯不敢语,浅浅地饮一口,偷看大哥,却见他眼眶也是红的。

“还想喝吗?”喂完一杯,顾永宁问道。

顾清时摇了摇头,被放回到被窝里,视线却一直追着他,在他放下杯子后,声音微弱地哑声问道:“大哥,你哭了吗?”

顾永宁脊背微僵,在那一刻顾清时才意识到,他以为无坚不摧的大哥,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与他一样经受过丧亲之痛的儿郎。

可比之自己的软弱,他却在短短的时间里飞快地成长起来,把脊骨挺得笔直,帮他顶住了塌下来的一方天空,用没日没夜的练功,换了一身胜于女儿的武艺,撑起了顾家的体面。

若不是如此,早在几年前阿娘还在的时候,他就应该谋一门婚事,嫁个好人家享福去了。

“清时。”顾永宁声音略有嘶哑,“别怪大哥心狠,大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窗外细雨渐稠,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顾清时沉默不言,过了许久,转头偏向一侧,掩饰了滑落的泪痕,语气卑微得几乎要掩入雨声泥迹之中,低低唤了一声大哥,“我还想再见她一面,最后一面,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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