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饭食魇足,依旧不愿开口讲话,但一言一行已不似初见般生分。

雪止半尺,天地万物银装素裹,皑皑茫茫,我欢喜的有些雀跃,他正当贪耍的年纪,却不去嬉雪,拘谨地贅着我的衣襟赶前跟后,生怕被丢弃一般。

我看他时,他大大的眼眸扑闪扑闪,胆怯中透着纯真;不看他时,又觉得身后的目光如鹰隼盯着猎物般锋锐。故心生一计,不顾他挣扎抗拒,温声细气的摁着梳洗打扮。

清水涤垢,显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圆脸,精致如送子观音莲座下的白瓷娃娃,肌如四月桃花映染凝脂,眼如苍茫乾坤包罗昼夜。雪肤玉貌,不说没有星点旧疤和斑痕,便是一丝擦伤划痕也无。褴褛的粗布衣衫与精致无暇的形象一比,立下贵贱分明,彰显出几分刻意凿琢的痕迹。

我带他出去见白逸尘和夏澜,两人的神情仿佛被天雷劈了一劈,口张得能塞一个馒头,下颌脱臼了一般。

惊诧之后,小娃娃的身份和来历想当然受尽质疑。

因着他一言不发,夏澜替他肖想了多重身份,从婆娑岭山匪窝里逃出的可怜人,宁家庄幸存的活口,与亲人走散的贵公子。

白逸尘冷眼旁观,我笑吟吟却内心冷笑。单是面色红润浑身无伤这一条,便足以将这些揣测悉数粉碎。

最后白逸尘道,不管他身份如何,赶路紧要,可以让夏澜替他找一个农户寄养,待回到剑城再做处置。

我爱不释手的牵着那双小手不肯同意,执意要带他一起上路,执意道:“可我偏生就喜欢这粉雕玉琢的小模样。”

白逸尘剑眸一凝:“前路凶险,危机四伏,带着他一来贻误脚程,二来受罪。阿宿若当真喜欢,待我们回了剑城,派人接回去便是。”

小娃娃见这情境,红红的樱桃小嘴委屈巴巴一瘪,泪珠子吧嗒吧嗒止不住流了出来。

我温柔的拭去小童晶莹剔透的泪珠,指着夏澜问他:“小弟弟,我们的话你也听清了。你是要跟着姐姐还是和这位哥哥同去?”

他拽住我的长袖,退两步躲在我身后。

我扬头,护犊的看着白逸尘。“看到了罢,他不惧风险,愿意跟着我。我自认为还能护他周全。你若嫌他累赘,大不了我们各走各路。”

我的童年在和同龄人殊死搏斗中度过,自小对这般大的孩童有一种深深的抵触和恐惧,世人或觉他们至少是一件好玩的物什,我看着他们只会想到阴谋、鲜血和杀戮,以及生死边缘无望的挣扎。

所以,我性情冷淡,心思复杂,不会无端爱心泛滥也绝无悲天悯人的情怀,不可能比白逸尘更古道热肠。

所以如此做,自然是因为这小娃儿身上疑点重重。要让他必须歇下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必须先让他放松戒备。

白逸尘见我不肯听劝,渐渐横眉怒颜失了耐心:“苏颜!你简直不识抬举,不可理喻!”

他果然懂我,不消只言片语,便能默契的随我入戏。

我话结语噎,愤怒的拉起柔滑的小手踏入风雪。另一只手在后背轻轻比划了“当心”二字。

白逸尘冷哼一声,狠狠的将两扇四处漏风左右摇摆吱吱呀呀的破门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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