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悦来客栈出来,我骑马在闹市中踽踽而行,骤然在车水马龙间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赤色身影,定睛再看时,却转瞬即逝。

又行数丈,红色身影再现,一张妖孽的脸在人头攒动中回眸,对我勾勾手指,如一团鬼影,红雾般晃了几晃,闪电般消失在东边的巷子里。

棋子一律就位,琉璃靈自然也是时候出场了。

我跃下马背,穿过人群追到巷口,果然见他在巷子的另一头妖艳的望着我笑。

如此几度,引我到一处死寂的祠堂外面。我走进朱门紧闭的祠堂,身后生起了一道阴风,吱呀一声,将两扇冰冷的大门关上。

院子里,鬼气森森,缟素如孝,迎风飞扬,地上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个无字牌位,如一只只从地狱里伸出的鬼手,诉冤,索命。

墓碑间留出一丈阔的路,直通祠堂里面。

我如负千斤,沉重的一步步走了进去。光线昏暗的祠堂里,一个赤衣散发的身影雌雄莫辨,背着身伫立在供摆满祭祀的供桌前。

祭祀前是一个孤零零的排位,白烛摇曳,刺目的照亮牌位上的一行字,爱妻慕影沙之灵位。

我寒毛卓竖,面如灰色的立在原地。

“跪下!”赤衣人辞色俱厉。声音不高,却震得我耳膜轰隆作响,整个祠堂一颤一颤。

一道阴风卷起门口的一个牌位,重重砸在我膝骨后面。我双膝一卷,两腿一软,猝不及防的跪在插满银针、银光冷锐的蒲团上。

银针穿骨入肉,痛入骨髓。

赤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妖孽的脸,一双阴鸷的桃花眼仿佛要将我刺穿,森然笑道:“云宿,你成日里与那逆徒厮混在一处,卿卿我我儿女情长,师父的仇,可是忘了?”

“云宿无能,请靈先生责罚!”我羞惭无地,忍着膝上剧痛,直直的跪着。

他近前抱了师父的排位又转过来,温柔的抚摸了一会儿,宛如抚摸着师父的绿藻长发和冰肌玉骨。

良晌,又捧着它到我身边,不容拒绝道:“举手。”

我胆裂魂飞,哆哆嗦嗦将双手举到眉前,颤栗着任他将师父的排位放在我手中。

“我不罚你,今日是蓬莱的忌日。我要你亲口告诉你师父,她这仇,你是报还是不报?”他姿态慵懒,眼神却如一把剜骨钢刀,将我凌虐得体无完肤。

见我默然无语,一字一字道:“云宿,你只记得墨凉待你的好,可我问你,你一身的本事是如何来的,你又是如何在你死我活的杀戮中坐稳了蓬莱天女?你师父的好,你当真都忘了?”

一幕幕往事纷至沓来,铺天盖地的打在我心头,回忆之痛刮心蚀骨。

我出生不久,便被师父带回蓬莱,亲生女儿一般养在膝下,直到我四岁入主天女殿。

亦是那年,我苦练百毒不侵之体被药性反噬,师父用至阴至寒之体,抱着高烧不退的我,衣不解带守了三天三夜。

八岁那年在蓬莱之巅,我被化骨堂长老的独女沈婻偷袭,从碧海潮生落入东海,被墨凉碧穹救起时已被淹得七荤八素,神志模糊。师父为了替我出气,亲自出手了结了穆婻,与化骨堂结下死仇。

我十岁那年,四大长老一致认定我聪慧有余,但优柔寡断心慈手软,撑不起蓬莱霸统大业,依照祖制将我们师兄妹带入生死林联合剿杀,师父闻讯赶来,和琉璃靈杀入生死林,一举灭了蓬莱四大长老。

“不敢忘。”我跪得笔挺,神色萧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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