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角的桐油灯挣扎着摇曳了几下,灯芯倾颓,熄灭,黑暗无声无息将一切吞噬。泼墨的夜色,如阴司里的判官,将嵌进肉皮的假面血淋淋剥光,浩浩荡荡流放到幽冥。

窗外的雨声清晰的见证着室内的冰冻般沉默,良久是缱绻而贪婪的拥吻。

我瞒不过他。他拦不了我。我们太清楚彼此,只能用这样的拥吻换取短暂的拥有和蕴藉。

寂寂暗室,幽幽药香,沥沥风雨,一声叹息。

翌日鸡鸣,趁墨凉还在熟睡,我在他额上留了一吻,悄悄起身,清水濯面,简单绾起了发,踩着深深浅浅的水洼打算下山,踌躇再三又拐到了芙蕖苑门口。

正想央侍卫通传,为首的那人却先开了口,言城主正在院中练剑,留有口谕,若是云宿姑娘来此,请进便是。遂如期在积水淹荷的秋池旁看到身姿翩跹,挥剑叱风的陆荆。

他足不沾尘,轻若游云,剑如白蛇,嘶嘶破风。点剑而起,骤如闪电,落叶纷崩。见我走近,白蛇归穴,游龙落地,昂首转身。

天色蒙蒙拂晓,晨雾隐隐缭绕,他又是一身象牙色便衣,褪去了往日里的凛然正色,周身萦绕着柔和而随意的气息。

“方才侍卫说城主在练剑,我只当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不成想城主大人剑术如此了得。”我盈盈而笑,徐徐作揖。

陆荆谦虚一笑:“云宿姑娘大清早找跑来芙蕖苑,应当不是为了恭维我。”

我讪讪一笑,不再绕弯,直奔主题:“白逸尘现在何处?”

陆荆眼眸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流光街,悦来客栈。你若是要去找他,可得快一些,我听说午时便要动身回剑城。”

我心口沉闷一疼,似被钝刀剁了几下。

陆荆站在朦胧的晨光下,洞察一切般笑笑。又云有事交待,领我绕过游廊,直往东阁。

游廊转拐处,他微微侧身,漫不经心道:“姑娘这两日沉溺于儿女情长,似乎忘了什么大事。”

我大惊之下,捋了一把近年来走过的路:我被带来运城,引来白逸尘墨凉碧穹,见陆荆,上菊山,又引来司马流觞,陆饕陆欢。伊始至终,有个人从未露面,却以我为子,下了一盘惊天大棋。

在这寒意袭人,霜浓雾重的末秋之晨,我细思极恐,汗流至踵。

陆荆又道:“医仙出谷,你们师兄妹大约睡了个安稳觉,我却如履薄冰,彻夜难眠。”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运城三尊齐聚防守最薄弱的菊山,而菊山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稍稍不慎,整个运城都要乱作一团。

我冷静片刻,侧身问他:“为何不回城主府,或者上悬济院?”

陆荆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冷笑道:“那倒不必,运城先祖选在菊山之上邀请八方高手,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这般说,便是承认菊山之上,还有世人不知的绝杀机密。我不解道:“既然有备无患,城主大人又在担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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