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音溯源一追便是将近一里,愈追愈是心虚。

琴音御物极耗心力,普通琴师绝不可能在一里开外御叶为镖。想不到我今日运气如此之好,入林不久便碰上一个真正的琴道高手。

若这人是轩辕破一伙的,大不了我求仁得仁。但若不是,同她交手又免不了一场恶战。纵我侥幸取胜,也不一定再有力气去招架轩辕破的围杀。

我有些头疼。唉,也罢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阿尘肯定还在不远处等着接应我。

我收了剑,屏气凝神朝前走去。

昏暗阴森的古林中,浓荫的罅隙渐渐开朗,阳光从树荫中洒下来,从一缕到几缕,再成一大片。

豁然立在前方的是一方百年红楠,古楠底野葡萄藤上攀附着星星点点幽兰,一淙溪流从树底的青苔间哗哗流过,溪畔赤脚坐着一个抚琴的红衣女子,青丝泼墨,红裳曵地,优雅的拨动着搁架在大青石上的古琴。

俨然如名家笔下跌宕遒丽的丹青。

女子红衣如焰,遥看有几分师父的影子,近看却是截然两般风情。师父冰肌玉骨,媚骨天成,眼前人却端丽沉静,气若幽兰。虽不及师父瑰姿艳逸,却也是个莺惭燕妒的美人。

观其形容,此人应该是飞凰山庄第一琴师柳殊色,江湖人称红姑不差了。

红姑抬眼看了看我,十指一顿,跌宕琴音戛然而止。

忘了哪个夫子曾同我讲过,红姑是墨无殇的姑家表妹,自小对墨无殇情根深种,却爱而不得,输在师父手里。

如此说来,墨凉还得尊称她一声“姑姑”。

墨无殇死后,柳殊色深受打击,性情渐渐变得乖张,常常披头撒发,红衣赤足,平素犹可,但一提墨无殇便变得痴痴癫癫。我想她之所以偏爱红衣,或多或少是受了师父影响。

我徐步上前,抱拳俯首,恭敬道:“云宿见过红姑前辈。”

她看着我,一笑百媚。“你这丫头,倒是很有眼力。”

我道:“风鬟雾鬓芙蓉色,赤足红衣染铅华。纤纤玉手夺魂魄,高山流水陌路狭。前辈风华,云宿钦慕已久,今日得见,甚幸至哉。”

奉承这事,旁人听着肉麻,但被奉承的人向来受用。更何况,这首小诗是江湖人口耳相传,她的的确确当得起这两句奉承。

红姑笑靥如花。“小丫头片子,一张嘴真正十分厉害。我在群雄宴遥遥见过你两次,口齿伶俐,深藏不露,年纪轻轻还能破了我的广陵散,算个人物。”

我赶紧道:“多谢前辈谬赞。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云宿也不一定破得了您的广陵散。”

红姑道:“你如何就觉得我是手下留情?”

我答道:“琴音御物极耗心力,换作普通琴师,百余丈已然力倦神疲,但前辈在一里以琴音御得叶镖飞雨,还能气定神闲,可见实在是关爱小辈,未舍得对晚辈下狠手。”

红姑眼中含笑,颇有兴致的看着我。“果然是个妙人,难怪陆荆和白逸尘都对你情难自拔。”

我尴尬笑笑,也不解释,趁机道:“晚辈自知资质平庸,不是前辈的对手,但实在想去九龙离火塔开开眼界,还请前辈放我一马。”

红姑起身,赤足在青苔上踱了两圈,踌躇道:“我若同你伸开拳脚比划比划,你难免会说我欺负小辈;可若就这么放你走,又觉得实在可惜。这可如何是好?”

我见尚有转机,进一步道:“常言道,高处不胜寒,前辈这样的高手,肯定渴望公平公道的高手对决。

可眼下,晚辈明显不是前辈的对手,前辈纵然赢了晚辈,也没有多少乐趣。不若给晚辈五年时间,五年之后,云宿一定不会让前辈失望。”

红姑狷然一笑。“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好一个公平公道,好狂的口气!”

她用修长的五指长长的划过琴弦,随着鏦鏦铮铮的杂乱琴音,溪流里的水如倒立的瀑布一般腾起,化作一根根细长的冰凌向我袭来,在离我一寸的地方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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