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看我们两个不动自己走了过来,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叫他:“小禾”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唐书禾突然开口。我被他僵硬的语气吓了一跳偏头去看他楼门口路灯荧荧的白光把他的侧脸映得惨白一片他母亲叹了口气说:“我是你妈妈,我能不知道你住哪儿吗?”

唐书禾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有什么事。”唐书禾说。

他妈妈看了我一眼。

我还和唐书禾牵着手他手心冷汗一片我实在不放心但是看他妈妈的意思,下面说的话是我不方便听的。我看着唐书禾的脸色斟酌着说:“要不要我”

“你别走。”他猛地转过头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上的力道捏得我指骨发疼。

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走。

他母亲叹气道:“都不让妈妈上去坐坐吗?”

“有什么事。”他说。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事是我和你爸爸没有教育好你。”天凉了,她把手抱在胸前说,“小禾,你爸爸当年是心急了一点,你要多体谅一下爸爸呀,”她带了点哭腔,眼圈也红了,“爸爸这么多年也是很辛苦的。”

唐书禾木在那里,不动不说话,也不做表情,眼睛都是空的。

“妈妈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爸爸肝硬化,已经快不行了。”她的声音突然颤抖得厉害,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以前病情反复的时候他硬挺着不让我去找你,可是现在已经你总得回去看看他呀,他是你爸爸呀。”

唐书禾整个人僵在那儿,连捏我的手的力道都松了,他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想说什么,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偏过头去,牙咬得死紧。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呀,”他妈哭得更厉害了,“他腹水肚子涨得那么大,小禾啊,你爸爸看不到你他不会闭眼的啊。”

“他不是说,当没生过我吗?”

我吓了一跳。唐书禾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咯咯地咬牙,我原以为他是发狠,后来发现不对,他额头全是冷汗,牙齿是在控制不住地抖,我低头去看他的脸:“唐书禾?”

“他那是气话!当年闹成那样,爸爸妈妈也是”

唐书禾突然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他母亲怔了怔:“小禾?”

“我知道了,”他白着一张脸,轻声说,“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明天?你爸爸他”

“他快死了,我知道了。”唐书禾说。

我站在他身边,看见他的肩膀又抖起来了,整个人像被人扔进冰窟窿一样无法抑制地冷汗淋漓地颤抖,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他妈妈惊讶得一时止住了哭,看着他:“小禾你怎么,变成这样说话的小孩了?”

“阿姨,”我说,“他不太舒服。”

他母亲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视线又转回她儿子身上:“妈妈知道你难过,但是你得早做准备呀,明天就买票回去看看他吧,啊?”

“我知道了,”唐书禾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着说话,“你先回去吧。”

他母亲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着实让人不舒服,她就那样红着眼圈冷冷地看了我半晌,对唐书禾说:“妈妈走了啊。你瘦了这么多,要好好照顾自己。”

唐书禾一直没有说话,高一声低一声地喘,我能感觉到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一直到他妈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拍了拍他:“好了好了,没事了唐书禾?唐书禾!”

他沉沉地跪了下去。我一时没捞住他,惊得和他一起滑到地上,我半搂着他,大声叫他:“唐书禾?怎么了?”

他躺在我怀里,痛苦地喘息着缩成一团,额头蹭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捶打着胸口,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张着嘴,冷汗把鬓角都打湿了,我无措地抱着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心脏病,我掏出手机想打120,按了好几次指纹解锁都打不开,我的手全被冷汗糊住了,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我抖着手骂了一句操,唐书禾忽然按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头,艰难地说:“不是不去医院。”

“什么意思啊?”我握住他的手,“乖,乖一点,救护车马上就来。”

“上楼”他拉风箱一样地喘,“不去医院。没有事,一会儿就好了,不去”

“好,好好,你别说话了。”我揽着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往楼上跑,钥匙呢,钥匙钥匙,钥匙在他公文包的夹层里,开了门,我把他放在沙发上,他还在喘,在我的怀里缩成一团发抖,冷汗流了满脸,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那样扭曲惊恐的痛苦表情,我抱着他的头,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我不知道他正在受着怎样的折磨,我的手在抖。

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我放开他,把他平放到沙发上,他在离开我的胳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我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憋一会儿,宝贝,憋一会儿,好,呼气”

有那么五分钟的时间,他好像听不到我讲话了,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体内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屠杀,他被我捂着口鼻,掌控着呼吸的节奏,只一双眼睛,激烈而隐忍地盯着我。

我亦汗如雨下。

后来我看了一眼表,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可是当时我和他都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我只能感觉到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他的呼吸才慢慢地恢复了正常,满头的虚汗,眼睛也半合上了,我撤了手,问:“怎么样?”

他不喘了,后背和肩膀时不时地抽搐一下,表情慢慢恢复正常,垂着眼睛不看我,过了一会儿,小声说:“头晕。”

能正常说话了。我心一松,直接坐在地上,用手背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没事了没事了,刚才你那么个喘法,能不头晕吗。”

他缓缓地动了动,用头去就我的手,我笑了笑,很松弛地轻轻揉他的太阳穴。他过了一会儿,说:“你不问吗?”

“不是心脏病,对不对?”我说。

他咬了咬牙,直接说:“焦虑症。我刚才惊恐发作了。”

惊恐发作。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