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封更觉血液涌动,他问道:“妩娘,你也觉得他像……”

顾妩娘不确定了:“或许……再看看?莫要冤枉了好人。”

说话间,殷明鸾已经来到了他们间,她给两边打了招呼,就要介绍一番,可是顾封一扭头走了。

顾妩娘看上去被冻着了,脸上白白的,她只好说:“兄长他有些不舒服,妹妹,我也先走一步。”

路上跋涉了快有半个月,天冷,路不好走,殷明鸾病了一场。

她生病之时,又打听到李贵太妃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心未免有些郁郁。

殷衢命令人马就近停下,找了一处暖和一点的住处,就这样住了下来。

帷幔重重,沉香袅袅,殷明鸾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屏风外的极轻的说话声。

“公主病噩梦不断,想来是担忧贵太妃的缘故。”

帷幔被人拨起,她的额上微微一暖。

殷明鸾难得地睡熟了。

殷明鸾醒来,见玉秋端着药走上前来,她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太苦了。”

玉秋给她嘴里塞了一枚蜜饯,说道:“良药苦口。”

玉秋担忧地看了一眼殷明鸾,问道:“公主,还做噩梦么?”

殷明鸾点了点头,她说道:“不过方才我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玉秋惊喜地说:“是陛下过来的那会儿?”

殷明鸾拧着眉回忆,并不记得殷衢来过,想来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和玉秋说话的就是皇兄吧。

殷明鸾听见窗棂被风吹动的声响,她兀自安静着,半晌闷闷道:“玉秋,母妃会怪罪我吗?”

玉秋只以为殷明鸾在说离开上京的事,说道:“太妃娘娘怎么会怪罪公主呢。”

殷明鸾沉闷说道:“因为我是她的女儿。”

但是她不是。

殷明鸾忽然感到无尽的孤独。

脚步声渐起,玉秋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有心事的公主。

殷衢走进来,看殷明鸾神色郁郁。

他走到殷明鸾床边,摸了摸殷明鸾的额头。

殷明鸾抬眼看着他,向来冷硬的天子脸上浮现的是疼惜之色,殷明鸾有些怔怔。

说不清是为什么,她似乎感到窗外的鹅毛大雪就这样往她的心口上砸,很轻,但渐渐闷着她,直到她不能呼吸。

察觉到殷衢就要抽回他的,殷明鸾将头一歪,脸颊磨蹭了一下他的背。

殷明鸾回过神来时,觉得自己胆大包天。

殷衢的顿了片刻,然后镇定自若地收了回去。

“不烧了,安心养病。”

殷衢说完似乎要站起来。

“皇兄!”殷明鸾叫住了他。

看着殷衢疑惑的目光,殷明鸾只能拉出一个话题来讲:“外面风雪大吗?”

烛影晃动着,劈剥作响,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音。

“有些大。”

烛光映在殷衢的眼,让他看起来很温暖。

“陛下”

是张福山在门外喊。

殷衢终于站了起来,要走时,却感到有些牵绊。

他低头,看见殷明鸾揪住了他的衣角。

她想留住他。

殷衢便不想走了。

殷明鸾被他的眼神惊到,恍然发觉自己在干什么,连忙收回了。

殷衢定定看了她片刻,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晚间,殷衢再次踏雪过来。

他说:“朕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他又说:“从前问玉秋檀冬要过你袖的那安眠香,她们给的却不是同一种。”

他看着殷明鸾:“既然不肯给,朕就要在你这里歇下了。”

殷明鸾将脸埋在被子里,看着今日格外多话的殷衢。

殷衢合衣躺在殷明鸾身边,侧头看她:“今晚还会做噩梦吗?”

殷明鸾摇摇头,原来是怕她做噩梦所以才来的吗?

殷衢吹熄了灯:“那就睡吧。”

次日殷明鸾醒来,果然一夜无梦。

玉秋和檀冬端了热水和帕子进来,打量了一下殷明鸾,说道:“精神了些。”

檀冬说道:“该不会是撞着什么了吧?”

玉秋不解道:“啊?”

檀冬说:“要不然陛下一来就能睡好觉呢?陛下九五之尊,阳气重,有陛下镇着,邪物不敢接近的。”

殷明鸾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让玉秋檀冬又紧张起来:“公主,怎么咳起来了?”

殷明鸾生病期间,般若教又掀起叛乱。

圣驾已经行至真定府,眼看叛乱愈演愈烈,当地官员却毫无作为,殷衢直接派卫军将指挥使和巡抚下狱。

谈到由何人来平乱,殷衢沉吟:“卫陵。”

“卫陵?”宋吉感到意外,“卫陵恐有不臣之心,陛下思。”

殷衢笑笑:“宋大人,眼下我们远离上京,上无人可用,情况紧急,事急从权。何况,难道让你去平乱,让卫陵在朕身边护卫吗?”

虽然殷衢口说着情况紧急,可是宋吉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天子的慌乱。

在殷衢态度的影响下,宋吉没有那么着急上火。

“可是卫陵他……”

“朕意已决。”

宋吉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该说陛下太有魄力还是太不谨慎。

只是当他拱退去的时候,殷衢淡淡说道:“朕看顾封不错,让他随军。”

宋吉回头,看着殷衢胸有成竹,像是看破了些他还不知晓的东西。

卫陵跟随宋吉多年,熟读兵书,此行果然没有负殷衢众望。

而顾封书剑飘零多年,竟然也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游侠,领了两千精兵就能打破般若教万人之众。

卫陵站在沉寂的战场,只见金乌西坠,满目疮痍。

他扶斜插在尸体上,沾血的战旗沉默不语。

顾封远远看着卫陵,若有所思,他走了上来:“将军。”

卫陵转身,看着他扯起唇像是要笑,可是眼却没有笑意:“顾校尉。”

顾封说道:“般若教已经剿灭,将军为何在此眺望,是思念家人吗?”

卫陵将腰剑拔出,正是殷衢那日扔给他的世宗佩剑,他将长剑随意掷出:“我何来什么家人。”

顾封道:“将军从般若教救出的,不正是将军双亲吗?”他像是有所掩饰地解释道,“那日在驿馆碰见过。”

卫陵终于卸下些许冷漠,说道:“那是我义父义母,”他叹了一口气,“从此他们过上好日子,也算我满足平生之所愿。”

顾封笑道:“将军有青云之志,何必妄自菲薄。”

他又问道:“尊父是何方人士?”

卫陵警惕地看了顾封一眼:“这是陛下让你来问的?”

顾封一愣。

他在出行之前,的确被张福山提点过,但是却不是为了这个。

顾封怕卫陵看出端倪,只能掩饰一笑,就此揭过。

卫陵和顾封动作很快,在圣驾回宫一月余后,他们班师回朝。

殷明鸾回到上京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灵觉寺探望李贵太妃,她带着王陵朗在灵觉寺侍疾,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王陵朗不愧被怀庆府百姓称为医圣,在他的调理下,李贵太妃的病情渐渐有所好转,只不过她身体底子弱,还是每日在床上静养。

在灵觉寺侍疾的日子里,王陵朗也顺调理了殷明鸾的身子,冬日里殷明鸾生过几场大病,还好王陵朗医术高超,将她的暗疾温养好了。

殷明鸾后怕地想到,是她粗心了。

前世冬天里,因为殷衢离宫,她在宫里受到许婉娘的刁难,狠狠地冻到了,若是那个时候有王陵朗在身边,她可能会多活几年。

想来冬日受冻得病,是她两世都要遭的劫难,如今被王陵朗破掉了,还好还好。

殷明鸾从灵觉寺回到宫,还没闲上几天,收到了安国公府萧氏姐妹的邀请。

彼时殷衢正看着宫人张挂灯笼,鳌山灯棚搭着一牌楼,上面有八仙祝寿的灯景,辉煌如九重宫阙,张福山引着殷衢走过,殷衢皱眉:“太过奢靡。”

张福山神色一肃,然后说道:“去年多事之秋,这是宫人对新的一年的期许。”

见殷衢没有动容,张福山使出杀锏:“去年上元节的时候,公主偷偷从寝宫里跑出来,看了好久的鳌山灯。”

殷衢迟疑不语,再没有多评论,只是径直走了。

布置花灯的小太监在后面作了长揖,只嘴唇动了,没有出声,看着像是在多谢张福山。

张福山挥了挥,表示不在意。

殷衢踱步来到了醴泉宫,看见殷明鸾托腮凝眉,一脸严肃地看着的花笺。

殷衢坐在一旁,开口问道:“日后就是上元佳节,打算看灯吗?”

殷明鸾思绪迟缓,答了一句:“看灯。”

殷衢露出了极为浅淡的一个笑,似乎达成了一个约定:“好。”

他莫名地来了,莫名地走了。

殷明鸾回过神来,忘了殷衢来说了什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继续看着萧松月给她的请柬。

“上元佳节,彩树转灯专侯贵主,静候。”

为什么写得这样亲切?

殷明鸾头皮发麻。

张福山发了话,让小太监们可劲地扎灯笼,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上元节。

上元节当天,张福山看完扎好的灯笼,回到御前,殷衢若有所思地问道:“去年上元,长乐为何要偷偷去看鳌山灯?”

她一个公主,看灯为何不光明正大地看。

张福山想到了去年的光景,忽然牙疼似地挤不出一个字来。

殷衢嘴角绷紧,道:“说。”

张福山说道:“是、是为了偷看裴公子。”

他低头,不敢去看殷衢表情。

醴泉宫,殷明鸾妆点完毕,换上细褶榴花裙,裙拖八幅,头上花冠巍峨,金步摇晃晃荡荡,她眼含秋水,和耳上明月珰交相辉映。

她吩咐玉秋檀冬:“走吧,去安国公府。”

玉秋有些担忧:“晚上宫宴若是赶不回来,该如何是好?”

殷明鸾不在意:“这是安国公府的宴会,太后会说什么吗?更何况,嘉阳公主也去。”

玉秋听了,觉得有理,便随她去了。

殷明鸾坐上步撵,在宫外换成华贵的宝马香车,朱轮华毂,两轓绘着云气纹,里头铺满了锦绣茵褥,透着一股暖意,才刚刚走动,马车停了下来,檀冬问道:“怎么了?”

锦楼在外面半晌没有言语,然后说道:“公主,小心。”

殷明鸾疑惑,挑起车窗帘栊,一眼看过去,竟然是殷衢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她。

殷明鸾情不自禁地抽出袖折扇挡住了脸。

殷衢看过去,只见殷明鸾艳妆敛眉,她的眼神像雾一样飘过了他,然后一丝一丝地收了回去,媚色丝丝缕缕不绝。

殷衢闷了一口气:“说好看灯,为何出宫。”

殷明鸾柔柔说道:“安国公府人多热闹,也想看看人。”

殷衢简直不知该将殷明鸾如何是好,他恨不得……

但他只是收回了波澜的心绪,一本正经地诘问道:“朕难道是鬼?”

殷明鸾惊愕。

殷衢自知失态,掩饰着说道说:“早点回宫。”

殷衢将帘栊从殷明鸾扯了放下,不欲他的失态被殷明鸾看出来,但是殷明鸾却按住了他的:“皇兄?”

殷明鸾微微倾身对着他,像是有些期待:“皇兄,那我留下?”

“去吧。”殷衢却甩了殷明鸾马车的马匹一鞭,很快,殷明鸾的马车开始跑了起来。

张福山这个时候终于从南门跑了出来,边跑边喘:“陛下,发生什么大事了?”

殷衢却只是看着一辆马车远远离去,没有言语。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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