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马车缓缓行在驿道,其一辆马车的窗子被钉死,几日来里面的人从未出过马车半步。

马车里,一丝光亮都无。

里面对坐着一对年夫妇。

卫季失神落魄,喃喃道:“这是我的报应,可是为什么要让陵儿来背负?”

十六年前的满血污,他到如今都不能忘却。

郭常打开门,扔进去几个窝窝头,恶狠狠道:“我劝你们不要动小心思,不然,死的就不止你们二位。”

他重新锁上门,对下问道:“卫陵来了没有?”

天色渐晚,卫陵坐在马上,神色冷凝,他沉思片刻,伸招来一个番役:“去找找公主身边的玉秋檀冬或者锦楼,让公主稍后过来找我,我有事要和她说。”

晚间驿馆休息时候,锦楼推门找到了殷明鸾,说起了卫陵身边的番役找她。

殷明鸾于是出门去找卫陵,在路上却看见卫陵行色匆匆,她喊了一声,卫陵竟然没有听到。

玉秋远远地跟在殷明鸾身后走着,忽然间却被一个番役拉开走了。

殷明鸾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她心生了一丝好奇,跟着卫陵走,却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出现。

殷明鸾心一跳,慌忙躲在树后。

卫陵转了转眼珠,余光看到了殷明鸾的衣角,他往边上走了一步,正好挡住来人的视线。

是郭常。

郭常说道:“这是动的最好会。”

眼下宋吉被殷衢斥责,卫陵正担负着防卫的工作。

郭常催促着,卫陵却不言语。

郭常急了,将匕首塞到卫陵,笑得阴沉沉:“殷衢死了,你就会是皇帝,神教决不食言。”

卫陵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僵硬地收好了匕首。

卫陵站在原地,等到郭常等人走了,才移步往前走,他招换来一个番子:“放玉秋走,去看看公主还在那里吗?”

殷明鸾躲在树后,一动不动,是不敢动,也是不能动。

人早就走干净了,殷明鸾站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松动了僵直的脚,跑回了驿馆。

驿馆内,灯火荧煌。

殷衢负而立,所对的,竟然是被传负气出走的宋吉。

宋吉说道:“已埋伏好暗卫。”

殷衢颔首。

宋吉欲言又止,屋舍外面响起焦急的脚步声。

殷衢看了一眼宋吉,宋吉立刻隐藏起来。

殷明鸾跑了进来:“皇兄,你要小心”

话音没说完,卫陵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有何吩咐?”

殷明鸾噤声。

她往门外看过去,卫陵的脸从黑暗一点一点现出来,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与平常有任何不同。

殷明鸾简直要怀疑自己弄错了什么。

殷明鸾警惕地走到了殷衢身边。

殷衢道:“将宋吉的人撤去,这里留你一人就行。”

卫陵听说过殷衢和宋吉的那一场争论,他不多说话,没有劝诫,也没有为老师求情,拱道:“回禀陛下,臣已将他们撤走了。”

殷明鸾坐在殷衢身旁,在桌案下悄悄摇了摇殷衢的袖子。

殷衢本要说什么,注意到了殷明鸾的小动作,顿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殷明鸾的。

一双柔荑洁白莹润,因为紧张将殷衢的袖子攒得紧紧的。

她不自觉地靠了过来,像是保护,又像是依赖。

殷衢重新抬眼看卫陵,卫陵沉默着隐在一边。

殷明鸾说道:“皇兄,这一代流寇肆虐,还是小心为好,将宋大人叫回来吧。宋大人直言劝谏,有魏征之风,皇兄是明君,难道不能容忍臣子的劝谏吗?”

藏在暗间里的宋吉差点感动落泪。

世人所言不虚,长乐公主真的深明大义。

殷衢依旧演戏:“宋吉顽固,若不是念在他多年功劳,如此忤逆之辈,朕岂能饶他?”

殷明鸾觉得殷衢有些不讲道理了。

殷衢不再理会她,拿起一支朱,开始写起字来。

殷明鸾撑着胳膊看殷衢,余光却落在卫陵身上。

突然地,卫陵动了。

殷明鸾浑身一震。

远方有狗吠阵阵响起,在这不详的夜晚,分外清晰可闻。

殷衢伸捉起一只杯子。

躲在暗处的宋吉紧张起来。

殷衢与他约定摔杯为号,他胆战心惊地看着殷衢的杯子。

无论是卫陵刺杀殷衢,还是殷衢命暗卫将卫陵砍成肉泥,都是宋吉不愿看到的。

殷明鸾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往后看殷衢一眼,看到他的杯子,突然将明白了过来,往后望去。

宋吉缩了缩身子,躲避殷明鸾的投过来的视线。

她慌张地想要挡在殷衢前面,却刚动了一动,就被殷衢大按住。

卫陵几步跃到殷衢书案前。

仿佛是天突然黑了,但只是烛光晃动了一下。

殷明鸾睁开眼睛。

一道血迹渐在书案上,星星点点的斑驳。

殷明鸾放大的瞳仁,映出了一段蜿蜒的蛇身。

卫陵“嘶”了一声抱住胳膊。

殷衢一直注意这卫陵的动作,丝毫没有慌乱,看出卫陵没有动,他指依旧松了下来

殷明鸾扑了过去,将殷衢抱了个满怀。

杯盏没有碎在地上,却被殷明鸾接住了。

暗间涌动的人影顿时止住了脚步。

卫陵抱着胳膊半跪在地上:“陛下,臣护卫不利,竟然让毒蛇进来。”

卫陵进门之前,心头浮现了一个计划,他找了一条蛇,一刀将蛇身砍为两段,隐藏在袖。

在殷衢的房闹出动静,然后设法让殷衢出伤他,凭般若教那些人,又怎么知道屋子里面的动静。

看起来不过是行刺失败罢了。

好歹能面上服从了般若教,让他们不要伤害义父义母。

殷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卫陵脸色渐渐发白,不知是因为蛇毒,还是害怕谎话被拆穿,他双掏出一把匕首,道:“求陛下助臣放血清毒。”

卫陵不想行刺,也不能行刺。

般若教如此逼迫之下,他只能这样做。

骗过殷衢,让殷衢出伤他。等他出门去后,便夺马而逃,对般若教谎称行刺未果。

只是……

他抬头看殷衢的神色,总觉得自己的一切花招都无所遁形。

殷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轻笑,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将卫陵上划出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他冷声道:“滚出去。”

殷衢看出了他的把戏,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如愿受伤。

卫陵只在刀刃划过胳膊的时候闭上了眼睛,然后他睁开眼睛,拱对殷衢道谢。

起身离开之前,他对着殷衢背后一稽首,那里是宋吉。

宋吉握着剑,神色复杂地看着卫陵离去。

过了片刻,宋吉步伐沉重地从暗间走了出来。

殷衢冷声道:“派人盯着卫陵,将他背后指使之人找出来。”

凭今日卫陵的所作所为,他合该万死,但只处死卫陵一人,那只是不理智的泄愤之举。

宋吉踌躇问道:“卫陵如何处置?”

殷衢道:“未钓出幕后之人前,一切如常,至于说之后……”他带着厉色看宋吉,“宋卿切勿心软。”

宋吉带着隐藏着的暗卫,如同潮水退却一般离开。

殷衢侧身看殷明鸾:“你胆子倒不小。”

殷明鸾白着脸,咬唇不说话。

殷衢走近,拍了拍殷明鸾的脸,皱着眉头问道:“吓着了?”

殷明鸾看着他的瞳孔里倒影出一个脸色苍白的自己。

殷衢眉头皱得更深,他伸,捏住殷明鸾的下巴,殷明鸾被迫微微启开了唇。

殷衢看到殷明鸾唇上渗出血珠,他伸出指一抹,指腹上就染上了淡红的印子。

他稍微一愣神,指微微松开。

殷明鸾又将牙齿往下咬。

却咬到了微暖的指尖。

殷衢稍稍蹙了眉毛,但没有抽开指。

殷明鸾这才回过神来。

殷衢淡然收回指。

殷明鸾忙去捉殷衢的:“我咬破了吗?”

殷衢由她去捉,他的指腹上被咬出一道红红的印子,像是小猫在上面磨过了牙。

不知为何,殷衢倒情愿被咬破,撕出血,留下疤。

殷衢对殷明鸾道:“你不要怕,朕是不会变的。”

殷明鸾惶惶看了他一眼,殷衢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卫陵从小伴她长大,是类似兄长的人,可是今天,殷明鸾眼睁睁看着卫陵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竟然要刺杀皇兄!

她不敢去想其的原因,也不敢想其后的后果。

卫陵会死吗?

她不知道。

接下来的路上,诡异又平静。

般若教众得知卫陵刺杀未果,急忙分散逃窜。

对待卫陵,自然是不能简单处死,千刀万剐,那样就吊不出幕后之人,敌人在暗,始终不是一个好的处境。

至于严刑拷打,殷衢和宋吉都清楚卫陵的个性,他本就是锦衣卫出身,用刑是根本逼问不出他们想要的结果的。

所以卫陵被留在车队里,作为一个鱼饵,引诱幕后之人上钩。

殷明鸾不知该如何看待卫陵,她恍然间发现,她或许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幼时的玩伴。

他的目的,他的心,统统不知。

那日玉秋向她说到了那日发生的事情,卫陵的番子在路上把玉秋拉走了,所以殷明鸾才能独自一人发现了卫陵的秘密。

那根本就是卫陵故意让她发现的。

为了什么?

因为她在场,才能让那场“行刺”安然无恙吗?因为她会向皇兄求情?

卫陵你……究竟是谁?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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