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严荣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可是你哪来这么些钱粮?”

“陛下开恩,我燎州地方只需挺到开春即可,后续钱粮将由朝廷调拨,倒是无需地方自筹。”孟弘文笑着看了眼冯嘉瑞。

“朝廷又哪来的钱粮?”严荣也看向冯嘉瑞问道。

“托圣上洪福,今岁天下大熟,眼下朝廷国用不缺,加之诸位相爷与部堂大人们深知圣上挂念燎州灾民,所以当初孟大人的折子才呈到御前没几日,朝中便已就此事达成一致。”冯嘉瑞躬身解释道。

“原来如此。”严荣冷冷瞥了孟弘文一眼,又迅速换上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缓缓起身整理过仪容,随即撩袍跪地,朝着京师的方向三叩九拜道:“陛下如此体恤百姓,实乃我等国朝子民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侯快快请起。您老一片拳拳之心,圣上虽远在京师,也必定有所感应。冬日地凉,您老当心受寒。”待严荣三呼万岁之后,冯嘉瑞才满脸堆笑地上前搀扶道。

“唉,说来老臣已有多年不曾进京面圣,敢问陛下龙体金安?”由冯嘉瑞搀着重新坐回榻上之后,严荣又唏嘘不已地问道。

“圣上春秋鼎盛,一切安好,您老不必挂念。”

“这就好,这就好哇。”严荣连连颔首,眼角竟已有些湿润,“老臣已是风烛残年,这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却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有缘再见陛下一面?”

“严侯哪里的话?您老戎马一生劳苦功高,如今合该在府上安心荣养,切不可舟车劳顿远赴京师,万一途中——嗐,瞧咱家这张破嘴!当真该打!”说到此处,冯嘉瑞谄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继续说道:“总之圣上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您老呐。”

“陛下——老臣也想您啊——”听闻冯嘉瑞此言,严荣竟放声大哭,好半晌才止住哭嚎,哽咽着对孟弘文与冯嘉瑞二人歉然道:“老夫思念陛下,一时竟难以自持,失礼了。”

“陛下与严侯如此君臣情深,真是羡煞弘文。”孟弘文拱手笑道。

“孟大人方才说到哪里了?哦,以工代赈,重修老鸦岭栈道。”严荣摆了摆手,主动说回正题,似是想要以此转移注意,免得因为继续陷在自己与天子的君臣情谊里而再度于外人面前失态,“按说孟大人才堪经纬,自从到任以来广施良政,令我燎州境况大为改观,老夫是看在眼里,敬在心头,便想吹毛求疵,也是无从下嘴。如今孟大人既已作出决断,必有万全考量,老夫实不该多嘴置喙,平白惹人笑话,可孟大人问都问了,老夫便索性班门弄斧一回。”

“您老请讲,弘文洗耳恭听。”

“唔——这以工代赈固然是好事,重修老鸦岭栈道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常言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眼下国库充盈,只因今岁国朝无事,然则玄方仍在,正如那悬梁利刃,不知哪日便会落下,况且工程一旦开工,直至完工之前,燎州只有水路一途可供进出,万一玄方趁机大举寇边,届时燎州必危、燎北必危,我等不可不察啊!”

“严侯此言有理。”孟弘文微笑颔首。

“再者,即便外敌不曾兴兵来犯,明年我大虓也未必还能如今岁这般诸事顺遂,倘若江南又闹水患,亦或黎州土民再乱,甚至那几位——唔,总之国中一旦出了任何天灾人祸,这老鸦岭栈道还能继续修下去么?届时春时已误而秋粮无着,那数万民夫岂不又要变回灾民?”

“那您老的意思是?”

“老夫也没什么好法子,只不过老话说‘安居乐业’,这人呐,还是得先安居,然后才能乐业,若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有,岂不如那无根浮萍,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漂?这以工代赈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孟大人还需作长远考量,好让灾民彻底安心。”

“您老说得是,是弘文短视了。”孟弘文自然听得出严荣此言意有所指,却也懒得点破,只是拱手摆出欣然受教的姿态,随即又道:“弘文这里还有一事请教,却不知您老——”

“孟大人想问劫囚案的事?”严荣主动接过话头。

孟弘文微微一笑。

“弓弩?还是人?”严荣又问。兴许是因为之前已同对方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一致,此刻他也问的直接了当。

“弓弩怎么说?人又怎么说?”孟弘文反问。

“冯监,你说呢?”严荣却不作答,反而问向冯嘉瑞。

“此事咱家哪敢多嘴?倒是圣上曾有交代,说是虽然文武不相统属乃国朝祖制,可这回的案子着实蹊跷,有些事您二位不妨商量着来,只要燎州安稳依旧,旁的您二位看着办,倘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交给咱家便是,咱家此来就这一个用处,您二位大可放心差遣,保管不出半点儿差错。”冯嘉瑞眨眼笑道。

“唔——陛下的意思,老臣已经明白了。”严荣闻言也笑,再次看回孟弘文,“孟大人,接下来就看咱俩的了?”

代严荣送走孟弘文与冯嘉瑞,严巫阳急不可耐地赶回了自家老爷跟前。

“老爷,萧党是不是要倒霉了?”他问。

“你不是都听明白了么?还问?”严荣老神在在地啜了口茶水。

“可老奴听说孟弘文曾找周全私下谈过,您说这会不会是京师那位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若果真如此,你就不会知道孟弘文曾与周全私下见面这事。其实孟弘文此举是给萧应玄下套,但他没有料到老夫会派安国前去军中杀人,意外之下难免多想,之后才会按兵不动。说来好笑,老夫同样想得太多,却唯独不曾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竟然要给人称‘长谋第一’的当朝副相挖坑!早知如此,老夫又何必多此一举,平白让彼此都虚惊一场?”

“那您说他给萧应玄下套是什么意思?”严巫阳不明白。

“你说周全这老小子想不想升官?”严荣笑问。

“当然想。”严巫阳脱口答道。

“这不就是了?既然他想升官,那么他这张嘴就算是孟弘文的了。孟弘文想让萧应玄知道什么,这老小子就会替他说什么,还以为自己说的全是真话。自己人骗自己人,萧应玄这个跟头算是栽定了!”说到最后,严荣已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您为何不作壁上观,反而答应联手唱戏?”

“顺水人情罢了。皇帝毕竟还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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