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希望她已经逃出去了。即使没有,也一定要在山上藏好。”说这话时,姚子婧的手一直扶着额头,担心与内疚溢于言表,“真的,我真后悔带她逃走。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
“姐,在老太婆那的是三个人吗?”成怀秀冷不丁问道。
“嗯?对。郑筱雪和郜敏琪是南广人,朴杏是杨澄人,过来旅游,和男朋友走散了。”姚子婧的语调带着哀怨,“自打我们踏入商业街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那老东西盯上了。”
“……我知道了。”
“怎么了?”
成怀秀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苟冬临说过的话,那时他正衔着烟蹲在他弟弟面前,顽劣地拍打着他的脸颊。总共六人,要补上的是两个姑娘。
“啊!”
一声短促而克制的尖叫划过成怀秀的耳廓。姚子婧跪倒在地,手指着黑暗中的一处地方,身体像台风中的棕榈树一般剧烈颤抖。
地下室正中央吊着一只塑料桶。桶底裂了一条细小的缝,些许液体正淅淅沥沥地往外渗出,在惨白的地板上炸出水花,像是樱花的颜色。
成怀秀之前只摸黑绕着墙走过,根本没有发现这只桶的存在。他和姚子婧对视了一眼,撸起袖子,将手抬高,伸进桶里。
温暖柔软的手掌浸入冰凉的液体。成怀秀动了动手指,指尖好像被什么尖细的东西刮了一下。他伸手继续往下摸,很快,不仅是指尖,整个手心都有了被刮擦的感觉。好像有人将钢针插成一排,又用锉子和钳子给每一根磨出倒刺似的。
成怀秀的耳根后流下了冷汗,他咽了口唾沫,将那根粗壮的鞭子提出了桶。
“哗啦啦啦——”
染血的盐水从每一个突刺上飞流直下,咸而腥的气息伴着迸溅的水雾四处扩散。姚子婧流着泪咬住自己的虎口,直到一只残耳露出水面时,她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情绪,崩溃地抱头痛哭。
“小华!!!小华啊啊啊啊!!!!”
姚子婧肝肠寸断,双膝抢地,双手深深地陷进发间,痛苦地撕扯起自己的头发。成怀秀赶紧跪在她身旁,拉住她青筋暴起的双手。
“小华……小华……”她悲凄地呜咽着,急速地喘着气,手上的筋脉由于情绪的剧烈起伏疯狂颤动,“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被抓到了。”成怀秀强忍悲伤,竭力克制着怒火,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令人绝望的事实,“抓到她的人……是苟冬临。”
身旁的人慢慢平静了下来。成怀秀视线下垂,突然发现姚子婧呼吸过度,已经背过了气。这一瞬间,成怀秀震惊得头皮发麻,整个上半身都像火烧火燎般生疼。他赶忙把姚子婧的身体放平,用力掐了掐她的人中。
“姐!醒醒!醒醒!”
成怀秀焦急地伏在地上,在姚子婧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在心里数着数,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姚子婧方才缓缓回了神。她紧紧握住成怀秀的手,潸然泪下。
“苟冬临,他不是人……他怎么能对小华做出这种事……”她流着泪,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苟冬临撕个粉碎,“那个畜牲,他就连亲弟弟也不肯放过……等他回来,双喜他,他一定没命活了……”
“姐,你看着我。”成怀秀轻声说。
姚子婧抽噎着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满是水汽,以及痛苦、愤懑和迷茫。
“我不知道苟双喜都对你说了什么——也许是说有多喜欢你,或者是就算反抗哥哥也要保护你。他让你自由活动,给你正常人的饭吃。这都让你觉得他很好。”
姚子婧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沉默不语。
“弟弟的确没有哥哥残暴,但是,姐,他们俩根本没有本质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只是一个是电锯,一个是菜刀。”
“他们对你的伤害,对我们的伤害,那就是事实。没有他们,我们今天根本就不会被困在这个山沟里,明天也不会生死未卜。”
“满嘴生意人要讲诚信,搞出一副自己多有道德的样子。可你看看他们干的事情,究竟有哪一点和道德沾了边?”
“有胳膊有腿的不去努力工作,反而去拐卖妇女,消费他人的血和泪。为了一己私欲,毁灭了无数人的生活。”
“姐,像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可怜吗?”
成怀秀说起话来很认真。他的语气很轻,语调很平淡,但语言的内容却格外沉重。
“罪恶就是罪恶。”他喃喃说,“无论轻重,无论主从。犯罪者必须付出代价,必须受到正义的制裁。如果不是这样,那对受害者就太不公平了。”
姚子婧默默凝视了成怀秀几秒,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姐,你之所以会对苟双喜产生好感,是因为你的生命掌握在这伙人手里。如果不是在这么无助绝望的情况下,你怎么可能会对那么恶心的人渣感兴趣呢?”
“你那么机智、勇敢、善良,你值得和你一样好的人。”
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无法将自己口中的语言变得如此温柔。成怀秀抻了抻袖子,一点点擦去姚子婧脸上的泪,就像别人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成怀秀斟酌着用词,把自己想象成对方,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最温和的话。只是下一句话尚未脱口,便被一个拥抱打断了。姚子婧展开她遍布创口的双臂,给了成怀秀一个她所能给的最深的拥抱。
“成怀秀,带她走。”
她从鞭子上摘下残耳,放进成怀秀的手心,合上他的手掌。在出了地窖之后,姚子婧最后一次拥抱了成怀秀,然后毅然决然地行往与自由相反的方向。
“朴杏、郑筱雪、郜敏琪、姚子婧。”她的背影逐渐消逝,“别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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