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觉得这样安排很好,最近吴老板都很照顾自己,有时候连开支都可以提前预支,依晨也很低落,总是一个人抽好多烟,问他又说没事,出来聚会散散心也是好的。

星期六的早晨总是格外安静的,已过风景最好的花季,连报个拍照的人影也见不到。

方蓝和依晨拎着两个大袋子,从店铺的后门绕进去,夹道挂着满眼青葱的绿萝和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这些花草从篮子里冒出来就快要拖到地面。灰色的猫踱步在狭窄的步道上,悠闲自在。

在靠近门的墙壁上,有木质的小巧的牌子,写着:拍照留念,一元一次,即可赊账,也可拖欠。

“或许是一个有情趣的人。”依晨突然说道。

“当然,不仅有情趣,而且有故事有才华,你若是见到,会欣赏她的。”方蓝说,即便总是能在学校里听见关于吴老板的风言风语,可她还是很喜欢这样的人,她喜欢独特的人,喜欢看起来离经叛道又有些感性的人,方蓝以为,这些人就像站在流言和偏见第一线的士兵,以一己之力对抗着顽固的世俗眼光,所有选择和状态都应该以平等的姿态存在于世,而不是迫于压迫便销声匿迹,可惜大多数人依然做着虚伪的卫道士的事,言行不一又善于蔑视,即便是高校中自诩知识分子的老师和学生,也不能避免。

他们不久便来到店里,吴老板穿了一条墨绿色丝绒的裙子,脚上的拖鞋却很随意,她见到客人微微点头,转身搬来了一张桌子。

“多谢你们喽,快把东西放下吧,我去洗菜。”

三个人兴许是都饿了,很快就处理好了食物烧水煮菜,氤氲的水汽夹着火锅底料的辛辣,逐渐弥漫空气里,依晨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吴老板棕色的卷发间别着一小串藤萝花的花穗,淡紫色的,与双耳垂下的晶亮的紫罗兰玉石的耳环搭配地极好,在墨绿色裙子的掩映下,时而明亮,时而浅淡,恍恍惚惚。

“这时候,好像紫藤罗花刚开过,你是从哪摘得呢?”他不禁问道。

“花是可以保存更久的,我有我的办法,只要它能让我美丽,这都不算什么。”她是边吃边说的,说得随意,依晨却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三分轻薄,这轻薄映在她冷漠的目光里,映在她轻巧的举动里,甚至是对猫的一句挑逗里。

依晨皱了皱眉,他或许不太喜欢这种轻薄,可他却也下意识默认了,这是属于她的属性,在她身上与在别人身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将这三分控制得极好。

“我去拿点酒来吧,难得大家能坐在一起烫火锅,不醉一醉也太可惜了。”

她说完便起身起货架子低下抱了一些啤酒,“学校是不允许放在架子上卖的,不过学生们想要的东西怎么能没有呢?有钱赚的事我可不能不做,幸好我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有什么吃的玩的他们搞不到,我都能办到。”她说着眨了眨眼。

“哦,原来你这是黑店啊,小心哪天翻车了。”方蓝调侃道。

“不会的,有你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来帮忙,哪个敢举报我这是黑店?”

方蓝一时语塞,便不说话了,她本来是不想喝酒的,架不住吴蓉硬塞给她一瓶,也就喝了一点。剩下的酒便都堆在依晨和吴蓉面前,他们也不推脱,各喝各的,隔着火锅的热气和酒气有的没的说着话。

“陕西那么好,干嘛跑到这来。”他问。

“东北不好吗?你干嘛跑到这来?”

“我是为了上学和赚钱,你有什么必要?”

“我不赚钱吗?谁不知道大城市的钱好赚?”

“好赚个屁!”

方蓝听得摸不着头脑,就听见他们好像是吵了半天又笑了半天,也记不得两个人到底在谈什么,她好像是醉了,只喝了半罐啤酒就困得不行,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只猫也悄悄蹲在她脚下熟睡了。

“你看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小姑娘,我看你们也太拘谨了,喝了酒也不看你们有什么亲热的动作,可能我真是老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她的语气里带着既嘲讽又担忧的语气,随后她站起来,踢掉了拖鞋,将方蓝扶到旁边的沙发上,瞥了一眼低头喝酒的依晨,他却也正好转头,看向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女孩儿,或者是光着脚摇摇晃晃站在那的吴蓉。

“你的藤萝花呢?怎么就不见了呢?”他问,一仰头将瓶子里的酒喝光了,此时的胸中好像有无尽的悲凉和愤慨,连酒也化不开,这些情绪在莫名的欲望和冲动下愈烧愈烈,成为压制不住的情欲的念头。

“丢了,一朵花算什么。”她用一只手撑在沙发的边缘上,另一只手将耳环也摘下来,紫色的花穗耳环随意仍在桌子上,滚落在地毯上。

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将她拖到隔间里,反锁了门,她的衣服很容易便落在地上,踩到了脚下,他的欲望肆意地蔓延和释放,意识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偶尔呈现出的清晰的瞬间,他总会想起方蓝,想起那个趴在出租屋的桌子上等待他回来的女孩儿,那是不可计算的无数个夜晚,他总是摸一摸女孩的头便催她回去,他几乎没有燃起过这样的念头。

如此可悲的事,在依晨的头脑中一遍遍转过,直到他终于恢复了常态,穿好衣服坐在地上,一大颗眼泪滴落在手臂上,他伸出双手看了看,那双有力的手上青筋暴露,刻满了庸俗的丑陋。

“你就这样不甘心吗?”她问道。

“不甘心有用吗?”

“事情都做了你还装什么清高呢?假清高有什么意思,不忠贞是没有后悔药的,你必须甘愿。”

吴蓉将衣服穿好后坐在镜子面前整理头发,“不倒是不理解,既然你还算在乎她,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你们男人可真是可笑。”

“大概是我不敢再爱她了吧,她是一个很善良纯洁的女孩儿,可我已经不是了,我生怕让她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哪怕是一点我都怕,我希望她永远是原来的样子。”

“好家伙,这就成了你的白月光了?”

“她本来就是。”

吴蓉不再说话了,依晨打开门,安静地走出去将沙发上的女孩背走了,他的脚步声略微沉重,她隐约间听到他背上的女孩说着模糊的梦话,这一点究竟让她睡得很安稳。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悄无声息拔下鬓边的一根白发,她不经常长白发,即便是有,她也不会在意,她早已经不是别人的白月光了,也无心成为另外任何人的朱砂痣,她的身边的确从不缺少男人,这些男人有的只是给她钱,有的也动过真心,可她一个都不记得,她在那一次次的欢愉中得到的仅仅是一点对过往的释然,以及对这个污糟世界的妥协。

她觉得自己突然很羡慕方蓝,即便要面对一场伤感的分手,她却能永远烙印在深爱过的人心里了,在他心里,她不会老,也不会变,像一朵永生的花一样,未曾凋零过。却不像自己,在风雨中挣扎了太久,落得满地残败,不会有人记得败了的花之前的样子,人们路过这里,既不感慨,也不怜惜,踩着这些花瓣往前走,连头也不会回。

“他们提起我,贬低我也好,嘲讽我也罢,我都没什么好在意的,体不体面与我而言已经是小孩子的把戏,我的青春和忠贞早就埋在了不见光的泥土里。只是这世俗的肮脏中总还是有个别难得的真心,我遇见这些真心,时常觉得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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