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是一人。

不过多久,海棠姑娘也死了。

她死在了千夫所指中。

再后来啊……

及青年第一次见到少女时,正见她从海棠树上跳了下来,面上带着浅淡温柔的笑容。

少女说,她最喜欢的便是海棠花了。

盛绽时的海棠妩媚又多情,可看似繁华绮丽的背后,却是化不开的悲伤,似大梦初醒般苍凉又悲哀。

可终究渐行渐远渐无声。

青年握紧了少女的手。

“以后,有我在的。”

少女并不反驳,却也没有赞同,只是悄无声息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她面上依旧带着那样温柔似水的笑容,声音却那样悲凉哀伤:“没办法呀……”

“怎么会?”青年直视着少女的双眸,目光灼灼,“以后我们一起,只会有开心的事情了……”

“开心……?”少女偏过头去,看向那一树繁盛绮丽的海棠花,轻轻地道,“从她死的那一日开始,就不会有开心的事情了。”

青年并不理解:“不会的,以后会好起来的……”

少女没有反驳,依旧微笑:“你会明白的。”

青年后来明白了。

少女死的那一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那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空气里透着清新又宜人的气息。

青年抱着海棠花,正要去寻少女。

可推开门的刹那,正见少女坐在榻上,有一柄利刃深深地刺入了少女心口,鲜血从伤口流淌而出,在洁白无瑕的衣衫上染上了层层叠叠的血迹。

宛若海棠花在衣衫上绽开。

绮丽又悲凉。

海棠花摔落在了地上。

少女是自尽而亡。

她面上依旧是浅淡又柔和的笑容,从容地赴死,似乎她今日所做并非是了结自己的性命,而是新生的开始。

青年终于清楚了。

“从她死的那一日起,就不会再有开心的时候了。”

青年走出来时,似乎见到天幕沉沉地倾覆下来。

周而复始的梦境,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如海棠般优雅美丽的少女,死时亦如海棠般悲凉哀伤,最后长久地停留在了青年的梦里,言笑晏晏,从海棠树下轻灵地一跃而下。

她说,

她最喜欢的,就是海棠花了。

……

抚安听罢,并未做任何表示。

青年也不开口,只是将扔出去的佩剑又拿了起来,放回在抚安的手里,继而转身就走。

抚安抿了抿唇:“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被噩梦缠身。”

青年脚步稍缓,偏头看他:“那不是什么噩梦。”

那是一个关于海棠花的故事,虽然令他如刀剑加身般痛苦,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但依旧不忍破坏,不忍遗忘,始终深藏在心上。

“你若再不去,巡抚一家将无人生还。”抚安唤住了他。

青年不为所动:“这就是我要的。”

他这么说着,便一路向前走去,可心中仍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所见的小姑娘。

于是在大雨中兜兜转转了许久,最终走至了刑场上。

血水混合着雨水,流淌了一地,整片刑场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巡抚家中的男女老少一一被送上刑场斩首。

原本因着慌乱无措而大哭的小姑娘,在看到家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斩首后,反而异常地安静了下来,只蜷缩着身子,瑟缩地躲在角落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安静的宛若人偶,没有任何生机。

于是青年走上前去,对着小姑娘伸出了手。

大雨磅礴,在此处的衙役只有寥寥几人罢了,而行刑的刽子手也只有一人,此时皆在刑场上,只留下“犯人”们捆住手脚在此。

所以青年来地十分轻易。

小姑娘抬起头看向青年,目光中带着疑惑、害怕,还有些茫然无措。

青年神色冷淡,并不带任何情感,只是向着小姑娘伸出了手,却没有多说只字片语,可就在短短地沉默过后,小姑娘抬起手,握住了青年的手。

于是青年便将少女抱起,从刑场上走了出去。

自然,也遇上了本该守在此处的衙役。

衙役们一眼就认出了青年:“这位是跟在抚安将军身边的大人!”

青年稍作点头,道:“小姑娘涉及到其余的案情,我需要将他带走。”

“大人慢走。”衙役们不作他想,便看着青年将小姑娘带走了。

被青年带走的小姑娘正是巡抚的女儿,她紧紧地拽着青年的衣角,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时不时抬起头看向青年。

尚且年幼时便遭遇家破人亡的变故,唯有眼前的青年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若不是他,她已死在了刑场之上。

可青年却将她孤身一人留在了外面,自己独自一人进去了。

知晓了青年将小姑娘带过来后,抚安气极反笑,抬手指着青年,有唾沫星子飞溅。

“你是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青年抬手别开了抚安的手,神色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道:“我也是救了她的恩人。”

“她本不会被送上刑场!”

“我也本不会被放逐出境。”

抚安早就知道了青年是淤栖人,也知晓了青年的种种作为皆是为了抒发心中难以化解的仇恨,可抚安始终没有将青年的身份公之于众,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把她杀了。”

他是让小姑娘家破人亡的仇人,是这一切的因由,若将小姑娘留下,待日后小姑娘知晓实情后,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抚安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死在最天真无邪的年纪里,他也于心不忍。

但别无选择。

青年闻言,无声地笑了笑,笑容略显妖异,令抚安心中一紧,便见青年从一旁抽出了长剑,转身向外而去,脚下没有丝毫停顿,正要推开门。

他是当真要将小姑娘杀了!

那一刹那,抚安的心中复杂难言。

他既希望小姑娘死了,日后便不会发生更多的波折与牵连,却并不想见到青年如此丧心病狂,连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站住!”抚安咬紧了牙。

在沙场上一向叱诧风云的抚安大将军,此刻似乎异常的脆弱,他抬手指着门外的小姑娘,一字一字地道:“把她带走吧,以后别让我看见她。”

不要她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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