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飞驰而来的骏马一脚踏在了近卫的身上,难以承受的重量将他最后的生机掐断。

那是近卫留在抚安心头最后的回忆。

抚安的身上似乎沾满了近卫的鲜血,无论如何也冲刷不掉了,他只能带着近卫的佩剑,骑着赤血马一步一步地走出战场。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从那一日起,抚安的心,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之上。

直到

北风呼啸中,抚安策马而行。

他忽地抬眸看去,正见有青年男子站在桥边,似乎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在他的面上,是一层如墨色的面纱,遮住了大半面容,额前的碎发在眼眸上打了一层阴影,整个人像是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厉鬼。

即便他一身白衣。

两人深深对视了一眼。

似乎是相隔着千年万年,却又如出一辙的心境。

无法化解的悲痛,深埋心中的哀戚,与永世不忘的仇恨,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共鸣。

这场相遇,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从那以后,抚安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常年以面纱遮面的近卫,但无人见过他的真容,即便是抚安,也只知晓他肤白如瓷,雌雄莫辨,却并不曾亲眼见过他的容貌。

他是跋山涉水而来的淤栖人。

他背负着的是全族上下的仇恨。

带着无法释怀的过去,他在抚安身边许多年了。

而抚安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许是那一日相见时的触动,也许是多年的同生共死。

抚安不在乎青年从何而来,意欲何为,抚安只知晓,他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同伴。

那一日,抚安抓回了大洛国的一位巡抚。

巡抚不过是贪污受贿了白银千两,依大洛国的法令,只消稍作惩戒即可,可当青年见到巡抚面容的刹那,双手便已经攥紧了。

他挺直了背脊,深吸一口气,怀着狠毒又凶恶的想法,将巡抚拖进了监狱之中。

青年将叛国的证词放在巡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唇缝间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画押。”

巡抚扫过证词上的字句后,忽然大惊失色。

他仅仅的贪污受贿而已,可一旦在叛国的证词上画了押,便是灭诛九族的罪名。

他或许可以死。

可他的妻女绝不能受到任何的牵连。

但青年只是冷笑,笑容阴冷可怖,宛若厉鬼再世,目光中带着近乎妖异的色泽,再一次地道:“画押!”

巡抚置之不理,只是大声呼救:“抚安将军呢!?我要见抚安将军!”

巡抚的嗓子在数千万声的呼救中渐渐喑哑无声了,青年拖着巡抚走至了牢狱的深处,在这一片昏暗的地方,放置了无数的刑具。

青年言笑晏晏,端的是言之君子,温润如玉,只是慢条斯理地为巡抚一一介绍每一项刑具。

从铜烙至铁滚,他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

巡抚的身子不禁颤抖了起来,冷汗渐渐浸湿了他的背脊,他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呼吸也越发急促。

青年的手搭在一架椅子上,椅子上布满了钉刺,锐利又细密,若是坐上去,臀股脊背定被洞穿,痛不堪忍,不外如是。

青年只是轻声细语地道:“巡抚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坐上来试试吧。”

青年一手搭着铁椅,一手拿着证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巡抚吞咽了一口,闭上双眼。

无论如何,皆是不肯画押。

坐上铁椅的刹那,便有无数锐利的钉刺没入身体,从大腿到腰背,每一处皆受穿心之痛。

但仍是不肯画押。

青年静静欣赏着巡抚痛苦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知道巡抚不肯画押,但他并不催促,而是带着巡抚将刑具一一体会。

铜烙已在烈火中灼烧了许久,灼烧至通体红色,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巡抚仍坐在铁椅之上。

当铜烙落入身上的刹那,抑制不住的惨叫声从唇齿倾泻而出,可越是痛苦到挣扎,铁椅上的钉刺就陷入地越深,折磨刺痛着所有的神经,将他整个人吞噬入黑夜之中。

及铜烙拿下时,一个“罪”字便印刻在了巡抚身上,有白雾从上飘散远去。

巡抚已气息奄奄。

可还不止如此。

青年面露思忖之色,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剥皮刀,随后又放下了,面上渐渐绽出明媚笑容:“还有二十多样刑具,不一一试过怎么行呢?”

巡抚张了张口,但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只有喑哑的气息微弱传来。

青年稍稍俯下身子,仔细听着。

巡抚终于屈服了。

他说的是:画押。

于是青年将叛国的证词放在巡抚面前,巡抚迫不及待地抬手在上按下了一个血手印。

及从铁椅上放下来时,巡抚已气息将绝,他只挣扎着在气绝之前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青年慢慢将面上的面纱取下。

面纱之下是一张精致绝艳的面庞,眉梢细长如叶,眸中似含秋水,鼻梁挺翘,薄唇微抿,肤色白嫩如瓷,似是被苍天所眷顾的容色。

且在面颊上,有一处印记。

巡抚终于明白了。

多年以前,他曾放逐过淤栖人,将淤栖人赶出了大洛国境外,再不允淤栖人入境。

他绝望着开口,可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奉命行事,仅此而已。

何至于……

家破人亡。

青年不在乎。

他因仇恨而来,怀着无数族人的期待,自是要一一杀过,为此,不惜双手沾满鲜血。

及那一张叛国的证词拿出后,巡抚理所当然地被九族问斩了,抄家的那一日,青年也曾驻足巡抚门前。

那一日,天空中乌云密布,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地下着,一片愁云惨雾在弥漫着。

巡抚家中的男女老少皆被绑在一起,犹如牲口一般的扔进车里,家中值钱的事物也被一一搬运走。

年幼的小姑娘花容失色,躲在柜子哭着,却被人从柜子里拖了出来,堵上了嘴,束缚住手脚后,被一脚踹进了车上。

前来抄家的衙役口中不耐烦地骂道:“真是晦气!还以为自己是名门娇女呢?”

车上,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着,只是被堵上了嘴,只能听见呜咽之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哀伤。

青年冷眼瞧着,并未有任何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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