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将夜空劈成了两半,一棵树瞬间烧了起来。没过一会,噼里啪啦的雨声席卷而来,犹如黄豆大小的雨滴落在人身上,地湿了。

未合紧的窗户来回扇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冬雪急吼吼地起身,关上窗户时,脸上一阵湿润。

“雨真大。”柏令仪从床榻上坐起,腰间抱着软被,光着嫩白的小脚丫子就要走到窗边看雨。

冬雪将外套穿上,又往柏令仪身上披了一件风衣,“姑娘,这天冷了,好歹穿上软鞋。”

“嗯,你也多穿点。”柏令仪蜷缩在了罗汉榻上,一会又侧身,腰肢勾勒出完美的弧度,背脊伸长了,双臂靠在窗厩上,下巴托在手肘上,慵懒得像只猫一般。

“你知道么?我爹说,捡到我的前一天晚上,正是下起了这般的暴雨。据说之前早就下了好几天了。农田都淹没了,朝廷还曾经派了高官来调研过。”

“那姑娘气运很好。”

“是啊,据说我好似是半夜生下来的。可能雨正好停了,被扔在了外头。不过我觉得,遇到爹才是我最大的好运。”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雨停了。

而这场雷雨也吵醒了安睡的白岫,白岫长发披散着,翻身看到外头的闪电亮光,翻身平躺,想起十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中,他艰难地从京城逃了出来。

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一路艰难地奔逃到了这个港口城镇上,路上从读书人,变成了乞丐,甚至半夜偷偷跑上船舱。一路上就用那一点点的干粮度日,等到了喻家村口,他已经成了纯粹的流民一个。

一个孤苦无依、被驱逐的人,正当他打算投湖自尽时,是柏令仪那一声细弱的啼哭声,惊醒了他。

他趴在湿润的草丛中睃寻了很久,才找到了尚在襁褓的柏令仪。皮肤略微红皱,小小一团,被一个肮脏的襁褓包裹着,小拳头粉嫩嫩的,靠在小粉唇边,眯着眼睛。

他下意识地抱起了这个孩子。不知是丢弃柏令仪的人还尚且存有一丝良心,亦或是柏令仪运气太好,竟然没有淋到一点雨。

其实,后来遇到了一个好心人,那老人家也孤苦无依,这屋子,就是他留给白岫的,老人家掏了一些银钱,疏通了县衙,将他改了户籍,连姓都改了,从此以后,他便是白岫了。

至于堂兄,也是之前书信往来时,拿了银钱,提前改的名。

他一直都不想刚踏出喻家村一步,即便在替老人家守孝三年后,他依旧逃避,答应了老族长的请求,成了喻家村学塾里头的喻教,也不愿意进县城一步。

甚至于,当喻家老太太前来替儿子求娶柏令仪时,他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幸好柏令仪没有嫁出喻家村。

可即便这般又如何?他的病除了本身的病症,更多是心病。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害了自己,也害了柏令仪。

从柏令仪出嫁那一刻起,他从来都没有安稳过。

他内心是卑劣的。

柏令仪出事时,他昏倒了,既是愤慨又是松懈下来,长久以来,一直等着的时候终于到了。

报应来了。只是这个报应,竟然应在了柏令仪身上,这样的情绪又让他愧疚难当。

知州大人的求娶对于白岫来说,是逼迫他重新直面自己的过往。

过往是让人痛苦的,回顾过往,如同将结痂的伤口再一次生生撕裂开来,挤掉了里头的脓水,洒上药粉,期待它能够愈合。

白岫辗转反侧,睡不着,便起身去了小书房,从里头拿了书。这些书,一部分是老人家的,一部分是堂兄来回偷偷运过来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自己省钱寄堂兄买的。

扔下了那么久的制艺之术,他再次重新拾起,并默默地回顾着四书五经的内容。

鸡鸣声,打水声,扫洒声,烟火气息。

柏令仪坐在石凳上,掰着豌豆,等会准备往中饭里头加点,还拿了银钱,让冬雪去屠夫家里买点腊肉,腊肉焖饭,最好吃不过。

白岫坐到了另一把石凳上,“令仪,咱们明儿要去州府了,和知州大人一同前去。我们到附近租个房子,若是价格合适,便买下。”

“好。”

这头岁月静好。

而昨夜雷暴雨却让在内海上航行的牙舰上的人吃了大苦头,特别是喻予潮这般第一次坐船,本就身体不适,暴雨水涨得很快,再大的船都要受到海水的影响,他硬生生地吐了一地,一屋子的酸臭味不说,双眼蜡黄蜡黄,没什么精神。

连带着跟踪他的侍卫都嫌弃,懒得常常盯着他,毕竟他腿软,出不了门。

但也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因缘际遇,总之,喻予潮在暴风雨之前的一个时辰,遇到了清平县主,清平县主也认出了他,偷偷儿让小丫鬟给递了字条。

清平县主隔天在牙舰的大厅里头听戏,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喻予潮前来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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