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令仪刚出去冬雪便过来扶着,她望了一眼抄手游廊,往台阶下走,前头便是穿过喻老太太院内的甬道,都是用鹅暖石铺就的,一颗一颗,很是均匀,当年工匠怕是费劲了心思。

“大少奶奶,看这天,便是要再落雪了。”冬雪眼望着天空乌云黑沉沉一片,缓慢往这头飘来。

“我想走走。”

此时院内,喻老太太提了一口气,一只手撑着桌面,要站起来,喻予潮见了,赶紧放下了茶盅,快步走上前,要扶喻老太太,喻老太太摆手让他坐。

“潮儿,你对曹通房肚子里头的孩子怎么看?”喻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了,三角眼微微往上一吊,特别是那眉眼间的川都被挤了出来了。

喻予潮右手放在桌面上,左手轻轻敲击着椅子腿,回想着刚才柏令仪说的那些个话,柏令仪虽然话不好听,可句句在理,虽揭露了他内心中的小九九,却也让他越发下定了决心,这个孩子,必须除掉。

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更好的前途,不能因着这个错误,而耽误了自己的后半生。

“娘,儿子愚钝。”喻予潮垂头闷声闷气回话。

喻老太太一听,目光落在喻予潮的头顶,只微微看到他眼睫毛垂下的暗影,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没得了自己半分心肠,反倒是与那窝囊的夫君有几成相似。

“潮儿。咱们喻家已是落魄。若是先祖在世,你便是有几个通房丫鬟,生下几个儿子,为娘都能打包票让你娶上个好门第的姑娘。”

“现今,咱们虽然在喻家村颇受人尊重。喻家村不过就是个小渔村,你身为男子,眼光不能不长远,眼界不能不宽广,大千世界,皆由你选。潮儿,喻家的复兴,祖宗的光复,可都放在你身上了。”

“想当年你外祖在时,为娘那日子,那是鲜衣怒马,游街逛巷。你那些娘舅,出门游玩,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在京城中,上了酒楼,一连包夜,从早到晚,如此荒唐,你外祖不过也是轻笑一声胡闹。”

“那时候的光景已然没落了。”喻老太太望着空中似撒盐般飘落的雪絮。

那时候,年少的她不如出嫁的姐姐们享用得多,可也因着年岁小,之后家族没落后,所受到的欺负也少。

而那些姐姐,要么在家破之时便上吊了,要么在流放路途中被糟蹋了。

虽说不过是过了两三年,他们家就平反了,可四处散落的家族之人,却再也未能团聚了。

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

“过几日,你便要上京赶考了。我母家虽然已经平反,家中娘舅腿脚不便,没有什么实权,不过落脚之处倒是有,到时候你便去投奔了他们去。”

喻予淞去当兵时,喻老太太一言不发,并未曾提过自己之前的身世。

“如今朝中多有新贵,自是咱们需要交好的人家,若能得之助力,你我二人便能走出这喻家村,你也能光宗耀祖了。”

“娘知道你心软,只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喻老太太转过身来,看向喻予潮,“这个孩子,就别要了。”

喻予潮抬眼,双眸带着些微挣扎,最后只能站起来,恭敬地应了下来。

喻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喻予潮出了门,望着空中的雪花,小厮早就打了伞过来,曹婆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喻予潮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脚,跪下磕头求饶,“二少爷,您饶了她吧。”

“曹婆子,你这算什么样儿?赶紧起来!”

“二少爷,求求您,老奴求求您了!”

喻予潮仰天叹了一口气,“曹婆子,你误会了,娘留我下来说话,并不是说那事,而是说上京赶考的大事,你起来吧。”

曹婆子听了,将信将疑,抬头盯着喻予潮,见他神色自然,不似撒谎,想着主子也没必要对奴才说谎,这才麻溜地站起来,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拍了几下自个的脸颊,“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好了,娘那边还等着你伺候。”

喻予潮赶紧溜走了。

柏令仪走到一半,雪就落下了,冬雪撑起了伞,抓牢了柏令仪的手臂,她走在雪地上,鞋袜渐渐地湿了。

平日里走到了自个院落,不过是一盏茶功夫,今儿却绕了整个府邸,才回了院落。

冬雪扶着柏令仪进去,让人烧了地龙暖身子,柏令仪却摆手不许,小丫鬟从厨房里头端来了姜汤,柏令仪也不喝。

如此冷到浑身发抖,连连打喷嚏了,这才换了衣裳,裹上了小杯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你这几日别让昙云过来,小心过了病气,也不许他出院子玩耍。你让小丫鬟去老太太那头回禀,就说我得了风寒,让人请了郎中过来看了。”

“药全都在咱们屋子里头煎了,管好那些个下人,不许他们出院落,不许他们去小厨房,若非要事,不许他们出门,若要出门,两人一组。”

冬雪不懂为何柏令仪如此吩咐,却也只是应了,全都一一吩咐了下去,院落的门都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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