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之中,午后的光线穿过微敞的红棱长窗,零星地洒在侧边的折枝梅花贵妃塌上,榻中摆了个黄梨木的小茶几,古朴的紫砂茶壶正悠悠地飘出绵柔的水雾,在沉闷的殿中逐渐晕染出浅淡的香气。
华服女子支手侧卧在塌上,她衣领微敞,精致料峭的锁骨若隐若现,似乎刚刚醒转,鸦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瞧着有些神情惫懒,眉间漫着一丝不经意的撩拨。
严丝合缝的深色纱帘偶尔被吹开一角,在明灭交错的光影中,女子半眯着桃花眼,昳丽的容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阴沉。
“咚”的一声,小巧的瓷杯落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儿,隔着厚实的毛毡发出突兀的沉闷响声,滚烫的茶水在空中尽数泼洒,有几滴溅到了张苓的脸上,烫得他登时打了个哆嗦。
“··殿·殿下,老奴已经将那些个涉事的侍人扣了半年的例银,各打了三十个板子,是··是老奴一时失察,才闹出此番事端,求殿下看在老奴多年来忠心侍奉的份上,再给老奴一次赎罪的机会罢!”张苓哭的老泪纵横,颊边还淌着几道骇人的血痕,却依旧浑然不觉般地磕着头。
在后宅如鱼得水地混迹了数余年,张苓惊觉自己是越发摸不透这小祖宗的心思了,若是还新鲜,大可把那顾家的贱奴收入房中作个取乐的玩意儿。若是腻烦了,直接发卖到勾栏院里去便罢了,何必要特意捏个身份塞到侍人堆里去,还发了这样一通脾气··
那贱奴也是个执拗孤僻的,估计在床笫间更不讨喜,白白浪费了那么漂亮的一副皮囊。
“本宫让你私下打点,你就是这么做的?”低沉阴郁的声调搅乱了张苓的心绪,女子垂眼看着他苍老憔悴的面皮,继而轻嗤道:“还是张总管年岁已大,心力不足了?不如让府里其他总管替你多分担些,如何?”
这话里头的意思是很分明了,张苓心头一颤,正盘算着怎么讨好求饶,就听得殿外响起了一道高声的传唤。
不等侍人将殿门完全敞开,王其芝便心急地踏了进去,这眼下张苓犯了事儿,正是他候了许久的大好时机。
“殿下,老奴将您要的冰糖葫芦带来了~”王其芝妥帖地行了个礼,脸上俱是和善的笑意,他用余光轻瞟了一眼旁人的狼狈模样,笑意越发明显:“这是老奴用了刚从枝头摘下的新鲜山楂,特地请来坊间的手艺人做的,保证味道正宗,酸甜可口,最是适合开胃消食了。”
江盛娆脸色微霁,忽而想起了上次那根糖葫芦,最后看似原封不动地摆了回去,其实少了一颗。
那么嗜好甜食的少年,性格却一点也不甜。
拘在身边时,就像一只漂亮难驯的金丝雀,既不愿意喝药,也不好好吃饭,在她的威逼胁迫下,那双漂亮清澈的凤眸总是弥漫着雾气倔强又脆弱地看着她。
每一次她的嘴脸应该都很可恶吧。
所以等少年身上的伤尽数愈合的时候,她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确切地说只兑现了一半。
王其芝按捺地等了会儿,却见上座女子的神色反倒逐渐冷淡下来,想要顺势引出的话一时堵在了嗓子眼,心中不免焦虑起来。
“殿下··您还记得桃公子吗?他听闻您近来喜欢吃些民间小食,亲手为您做了些山楂凉果呢。”王其芝腆着脸笑道,目光状似无意地往殿外看去。
不加掩饰的意图。
江盛娆很配合地顺着王其芝视线往外瞥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身姿灼约的红衣男子,面上很配合地流露出几分兴趣:“凉果在哪呢。”
“老奴这就让桃公子端进来。”王其芝应承地飞快,生怕女子下一刻就转变心意似的。
才片刻的功夫,他便将那红衣男子领了进来。
江盛娆看惯了在府里低着头规矩走路的侍人,偏生这桃衍是不一样的,他微扬着脸,窄翘的腰臀随着走路的动作轻微扭摆,单薄的红纱包裹着一身掩不住的风情。
这张在原主记忆中鲜妍柔媚的脸,在精心的粉饰之下几乎无一处不精致,如同秋日里挂在枝头的甜蜜果子,无声地诱人上前采撷。
男子唇角微弯,对着江盛娆盈盈一笑,猫儿似的大眼幽怨地落在女子身上,声音绵柔婉转:“殿下~殿下许久都不理桃儿了,是不是早已将桃儿忘了。”
“怎么会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桃衍嗔怪地轻笑一声,眉间攀上了几抹明媚的欢欣,他垂首打开食盒,微敞着的红纱显露出一截白嫩颈项,耳际的几缕碎发也随之调皮地垂落在脸侧,将男子分明的轮廓勾勒地越发柔媚动人。
不知道是不是整日对着顾照宁看久了,产生了审美疲劳,就算此刻男子已经如藤蔓般缠在了她的身侧,江盛娆心里也没有什么波澜,甚至还觉得有点油腻。
“殿下,这是桃儿亲手做的凉果,殿下尝尝吧~”男子偏头倚在江盛娆的肩上,素手用竹签儿扎了一颗红艳的果子,眼瞧着就要送到女子的嘴边。
江盛娆抬手勾起男子精巧的下巴,与那双猫儿似的大眼对视了片刻,桃花眼里涤荡起几许轻佻的笑意,她红唇微启,咬了一口嘴边的凉果。
“殿下,今晚就让桃儿留下服侍吧。”男子似是得到鼓励般地凑到江盛娆耳边呢喃道,绵软的气息如同湖面上泛起的点点涟漪,能够轻易地唤起心底涌动的躁意。
这么张扬又盲目自信的作风,可真是适合作个靶子呢。
江盛娆嘴角轻撇,不耐烦地避开那道将她视为囊中之物的灼热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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