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尤其喜欢在月下跳舞,南城是个小城,宁静的夜晚没有大城市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没有喧嚣闹人的音响不知疲倦地反复播着那几首流行歌曲,没有夜晚仍旧行色匆匆的路人。
万籁俱静的夏夜,舒缓的空气只余清脆的蝉鸣声,宋醒在月下像一个精灵,金色的舞裙旋转起来仿佛在发光一样,苏眠便在一旁唱歌给她听,清澈的声音如同玉石激荡一般,泠汀作响。
跳累了,小姑娘便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往常的时候,两个人会信马由缰的谈上许多,可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只是静静地抱着膝看着月亮。
夜幕低垂,星落如棋,月光照着宋醒小小的影子,静谧而美好。清冷的光辉照在她的脸上,玉白色的肌肤似乎被镀上了一圈又一圈金黄色的光晕。
“我把那轮月亮送给你吧。”
小姑娘突然转过头对他说了这句话,她的眼眸中像是藏了无数颗星子,隐约有水光闪过。
她指着遥遥天际的那枚月亮,“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从小到大都一直陪伴着我,现在它归你了。”
那时候,小小的苏眠还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只感觉自己的心猛然像是被蛰了一下,浮现出酸涩又喜悦的心情,他有些心悸似的轻抚上自己的胸口,不敢再望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缥缈又亲近,他抬头看向天边,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而圆,好像银盆一样悬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不管她送他的是什么,月亮也好,星星也好,甚至只是一朵随处摘得小花,只要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他就一定会把它珍藏在心底。
有她陪伴的那几年,苏眠甚至觉得日子也不难捱起来,他记得小时阿婆总爱抱着他念叨着,人生啊,就是一杯酒,有苦有甜,有香有臭,甜的日子要珍惜,苦的日子也要捱过去,熬过去了,就能看到星星了。
他想他是捱过去了吧,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星星了。
是吗?我的小美人鱼。
然而,他忘了阿婆还说过一句话。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要遭受苦难的。
很突然的一天,她消失了,他到处找都找不见她,通过她的老师,他打听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他可以去找她呀!
虽然小美人鱼暂时游回了她的海里,但是他总会找到她的,小小的苏眠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因为她答应过,只做他一个人的小美人鱼。
他要在小美人鱼离开的这段时间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永远保护她。
尽管厄运在他6岁时残忍地撕下了生活的面纱,尽管时常被嘲笑、被辱骂,但是因为有了目标,要强大起来去找回他的小美人鱼,所以小小的少年眸子里仍旧有光彩,那双漂亮的像水晶一样的眸子还是能泛起水光。
这还不是最糟的,12岁的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意外地看见原本应该还在外边摆摊的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胸口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就像是沉浸在一个永远的美梦中。
床头凌乱地摆上几个小药瓶,她惯常喝的水杯也在旁边,苏眠身体僵硬,他手哆嗦着,去摸那张安稳沉静的脸颊,他所摸到的是一片冰冷,脚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明明床头的相片还是明眸善睐的样子,可是床上躺着的人为什么一点点生机都没有?
一瞬间,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脸颊上有什么湿湿冷冷的东西滑下来,枕头边有张白纸,白色的A4纸,写满了鲜红的“解脱”字,密密麻麻,整页都是。
妈妈娟秀的笔迹慢慢扭曲起来,带着一股狠劲,到最后笔尖划破了纸张,千疮百孔。
他终于什么都没了。
闻讯而来的邻里张罗来张罗去,抬着担架的医生冰冷空茫的大褂都没有在他心里留下身影。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身体被抬上担架,然后像是猛然醒过来一样,癫狂地追着车子跑,跑到重重地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那天,在巷子里再遇上那群人,他不躲不避,就想着还不如去死算了,反正这世上在乎自己的人都不见了。
他就像一条死鱼瘫软在地上,神色空茫地任他们用污言碎语发泄着。
可是,偏偏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救了他,他没死成,当然,他并不感谢那贸然出现的人,只是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家去。
老胡同,家门口,昏黄的路灯下,痴呆已久的阿婆狼狈地摔在地上,几个顽劣的小孩在欺负着她,他们在拼命拉扯着老人,想把她拉起来,抢她怀里的东西。
苏眠几乎目呲欲裂,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那几个孩子,把他们狠狠摔在一旁,心疼地扶起阿婆。
他轻扶起阿婆,按她惯常的坐姿安顿好她,原本凉薄的眼浮现出很温柔的光,他柔声哄着哭泣着的阿婆。
“不哭,不哭,坏孩子都被赶跑了……”
阿婆看着他好半天,手里紧紧抓着那个黄澄澄的橘子,眼里还是那种熟悉的陌生的呆滞的眼神。
“把橘子留给小眠和她妈吃,他们最喜欢吃了。”
苏眠听得几欲落泪,他转而目光阴鸷地盯着地上龇牙咧嘴的几个孩子。
一字一句咬着牙问:“你们凭什么欺负她?”
几个小孩被他阴恻恻的语气吓着了,其中一个稍微大点的孩子站起来,提起手中的一袋橘子,委屈的嚷嚷着:“是这个疯——”尾光看到苏眠陡然冰冷的目光。
连忙吞进口中,“是这个阿婆先来抢我们的橘子的!”
实际上,自从他看到那小孩手上的袋子,还有阿婆手中平白无故多出的橘子,心里已经大略明白了。
只是他们不应该为了一个橘子这样欺辱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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