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对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女孩慢慢的与小时候那个拥有明亮大眼的小姑娘慢慢重叠起来。

“我把那轮月亮送给你吧。”

他永远记得这句话。

对于苏眠来说,6岁和12岁对于他来说是两道分水岭,6岁之前的苏眠还是个可以任性和亲人撒娇的年纪。

那时候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蜜糖,甜甜的沙沙的,尽管有奶奶一家时不时的抱怨责骂,但是每天回家都有妈妈温柔的笑脸,那一声声叫他害羞却极欢喜的“宝贝儿”,还有外婆给他买的各种小零食,抱着他就像世间的珍宝,会在晚上用她那苍老富有魅力的声音讲出一个个故事。

妈妈生得很美,是胡同里最漂亮的姑娘,有修长的身材,白皙透明的肌肤和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

他才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参军了,是以他幼小的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影子。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偶尔会抱着他,指着相片上那个神色刚毅的男人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

是个光荣的军人。

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透过母亲温柔怀念的侧脸感觉到一种深切的情感。

每个月最高兴的日子就是收到父亲回信的时候。

每当父亲的信寄过来,妈妈的脸上就会浮现出一种久违的幸福娇羞的神情,甚至会花半天的时间,去做一些费心思的小甜点给他吃。

而奶奶总会很快的得到消息,并且仿佛天经地义般的抽出其中夹着的红红的钞票。

妈妈也和她争过,只不过每每被其泼辣无比的言辞击退,对方振振有词,“我儿子的钱我还不能花了?”

妈妈是柔弱且高傲的,她和外婆都是两个妇道人家,并没有家族旁丁来帮助她们,但是她从不向奶奶摇头乞怜,只是安安稳稳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他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度过了对于他来说人生中最安逸的六年。

6岁之后,一则噩耗就像一颗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趋势摧毁了这个家庭和睦的表象。

父亲牺牲了。

妈妈沉浸在悲痛之中,夜半时常能听见她在被窝里悄悄的哭泣,原本那双含情的、明亮的大眼睛迅速枯萎下来。

奶奶得知后,指着母亲的鼻子骂她丧门星,是狐狸精专门克夫的,把责任全部推到母亲的头上,她的心里才好受多了,自从儿子取了妻之后,就彻彻底底地把她忘了,每次信里都只记得那个小贱人。

这不是被那小贱人勾了魂还是什么?就连家里那个死鬼都帮着那小贱人说话,还不是看她长得一副勾人的模样?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发泄的口子,自然要向邻里大倒苦水。

而奶奶又一次赶在妈妈之前抢走了那笔数额不菲的救恤金,为了不被街坊碎语,还恩赐般的留下了一笔,作为儿子的丧葬费。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小小的苏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的第一次转变,已然变成没爹的孩子,母亲也从军嫂变成了烈士遗孀,而偏偏在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婆患上老年痴呆症,病情很严重,母亲却无钱送她去医院。

老人痴痴呆呆,不管春夏秋冬,成天裹件破棉袄,头上戴顶黑色毛线帽,像尊塑像般坐在巷口,手里不停地织着毛衣,从晨到昏,由昼及夜。老人一边织,嘴里还絮叨着:“小眠啊,外婆织毛衣给你穿,冬天就不会受冻了!”

柔弱的母亲撑起了生活的重担,家中一老一小都需要她养,她辞去厂里的工作,自己摆了个小摊子,每天早出晚归。

母亲要出摊,苏眠要上学,没有办法照顾外婆。有几天,母亲狠下心,出门前将外婆锁在家里。老人老泪纵横,不停拍着门窗乞求:“快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嘶哑的声线,像颤抖的琴音,又像困兽的□□,凄厉而绝望。

最终,母亲还是含泪开锁放她出去。

苏眠每天下午放学,都能看到胡同的人,对着外婆指指点点,那些嘲笑和恶意的目光让他无法忍受。而更让他气不过的,是几个年幼无知而顽劣的小孩,向外婆扔石头,吐唾沫,肆无忌惮地笑着说:“疯老婆子,嘻嘻,疯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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