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康和殿出来,步晏林就收了笑容。

他收了玉扇,看都不看倒在殿门外人事不知的宫婢一眼,扇子里的迷药分量小,人很快就会醒过来,而他夜探康和殿这一大逆不道的事也就无人知晓,牵扯不到齐妃身上。

也怪他家姐姐太迷糊了,光顾着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却是对自己这么一个成年男子半点不设防呢。

以那副诱人至极的模样就出现在他眼前了,啧,把他当弟弟么?

步晏林嗤笑了一声。

也罢,弟弟就弟弟吧,守着她总好过道出心里真实念头吓坏她。

他家姐姐啊,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实际胆小的要命,最是受不得惊吓了。

从来,人与兽最大的区别,不就是隐忍、克制么。

有些情感,终其一生无法表达,无法得到。

那就这样吧,远远地护着她。

也好。

他笑着,状似不经意的眼角余光往殿顶一落,又轻飘飘收回来,身形迅速的穿过长长甬道,繁杂宫殿,避开了一队又一队禁卫到了一僻静处。

转身,看向某处,半晌。

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手拿扇,一手揉着额头道,“出来。”

凤还朝让影卫小哥哥放她下来,走出了黑暗,站在月色之下,与步晏林对峙。

小小少女围着狐裘,一袭勾花的青栀缎子,领口缠着枝蔓细纹,短短的头发垂落肩膀,软软的向内弯卷,小脸苍白中犹带奶气,玉雪可爱,笑得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河跌落,一股子钟灵毓秀的灿烂模样。

她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的雪白猫咪,猫咪慵懒的蜷缩在她怀里,猫瞳半眯着,灵性的打量着他。

夜色妖娆,月影爬上宫墙探出一截枯枝,有一丝春风绕过枝子,落在她脸上,拂动垂落狐裘围脖边的几缕发丝,轻挠着她笑起来时颊边陷落的小巧酒窝。

这一幕像极了天地铺就成的一副绝美画卷。

而画中的小小少女,就好似春日里在神之花园里睡过了头,一不小心跌入凡间的精灵使者。

只是,她握起猫爪子逗弄着,微微偏着头,唇半挑半勾,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像是嘲笑什么似的,使得这灵动之中又生出些孩子气的调皮顽劣。

她望过来。

望着他。

“看戏看得欢喜了?”

步晏林的语气不太好。

嘛?他说的嘛玩意儿?这无奈中透着莫明奇妙宠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冷酷无情的质问么,这剧情走向感觉有点诡异啊!

白大宝瞪大了猫瞳,狐疑的看看一袭虫纹领袍的黑衫青年,又看看抱着自己的小小少女。

不对劲。

你个女人有事瞒着我?

白大宝神识里都是满满的幽怨,看凤还朝眼神活像看自家出了轨的小野猫。

别乱想,孤最宠的还是你。

凤还朝屈指在白大宝猫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又麻溜的撸了一把猫毛。

白大宝舒服的喵呜一声。

他就知道,在这个破世界里,没谁能夺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宠爱……呃,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需要捋捋。

“舅舅,看戏而已,你又不亏,孤难道,还会把你,背着父皇,想拐走,孤小娘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凤还朝抱着白大宝,笑得一脸无辜相。

步晏林却能从她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颜下,一眼窥见里头的恶劣本质。

这就是一个披着天使皮的小毒物。

还是他的小祖宗。

步晏林叹口气,把她看了又看,最终摇摇头道,“我的小侄女儿,你才是个孩子,就该有个孩子的样子来,乖,别这么吓舅舅。”

他以为凤还朝会反驳,没想到她居然很是赞同的点点头道,“舅舅说的是,孤呢,还是个宝宝,宝宝就要,说实话,孤这就去,告诉父皇……”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成不。”

步晏林手里摇晃的折扇一滞,简直要给她跪了。

不按牌理出牌什么的果然好内伤,他捂着胸口,作生无可恋状。

凤还朝哼了一声,抬起小下巴道,“舅舅你也,真是的,就孤小娘,那股傻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颗芳心,全落,孤父皇那里了,你偏偏,喜欢找虐,回回去,回回都,受一肚子气,难道这就是,你们姐弟两,之间的情趣?”

步晏林老脸一红,知道这个鬼丫头偷看是一回事,被揭穿了又是一回事。

他闲闲转着扇柄,想起自家姐姐那双杏花烟雨的眸子,就忍不住满心欢喜。

“谁让,姐姐她偏偏就是我心上人呢。”

看步晏林那一脸陶醉情无自拔的模样,凤还朝一阵寒恶。

她摸摸袖口里泛起起皮疙瘩的手臂,拽了拽已经愣掉的白大宝的卷卷的柔软猫尾,也没觉得两人这段话有什么问题。

一个是南齐郡国的世子,一姓王侯,当朝国舅,却爱慕自己嫡亲的胞姐。

一个是凤帝的嫡女,幼齿之龄,受尽荣宠,却对挖自己亲父墙角这一足以震惊朝野的恶劣行径视而不见,反当做戏来看,更与之恶徒谈笑风生。

白大宝觉得自己一定是今晚上出门跳跃的方式不对,撞邪了。

还有,这两个到底咋勾搭上的?

他很想问,可有步宴林在,他不知道凤还朝到底信任这个人几分,也就乖乖窝在她怀里,安心的闻着扑鼻的奶香气。

或许是为着补身子日日喝牛奶的缘故,凤还朝身上总有股淡淡的奶香气,十分好闻,比御膳司特制的小鱼干都要令他迷恋。

声音也是,带着奶糯的香甜。

嗯,确认过味道,是个奶声奶气的……黑心小姐姐。

“我要回南齐了。”

步晏林望了她半晌,忽然说。

“什么?”

凤还朝还在嫌弃的吐槽呢,听见这句话一刹转头,盯着他,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考虑,清楚了?”

步晏林点头道,“我与商队都联系好了,就在春猎后,他们要去东荆国,中间转道去一趟南齐交换货物,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这是正事,不跟,你开玩笑。”

凤还朝很不满意他这随心懒散的模样,接着道,“孤不急的。”

“不急?”

步晏林哼声,一个伸手,扇柄就敲在了凤还朝脑门上,惹起红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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