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得罪宠臣遭了贬斥,若敢稍有抗旨之举,整个钟家都得大祸临头。

玉妩只能换个思路,低声道:“其实淮阳王领兵杀敌时,面临的凶险境地何止百倍于我,随他杀伐的将士也都是拿着命去拼的。若不是他们在疆场上洒了血,咱们未必能安稳过日子。如今他遭了难孤立无援,女儿嫁过去,权当是敬他为国征战的英勇大义。”

至于淮阳王阴戾嗜血,反正他快死了,也不会把她怎样吧。

玉妩不知这是幸或不幸,但也只能这样鼓励自己,宽慰双亲。

韩氏抱着女儿,哭得愈发伤心。

*

赐婚后没两日,已出阁的钟玉嫱匆匆赶来。

她跟玉妩是亲姐妹,容貌也有几分肖似,是个美人胚子。

先前钟玉嫱待字闺中时,曾有不少人家来提亲,最后是朱家抱得美人归。那朱逸之极有才华,曾与陆凝同窗读书,又跟信国公府沾亲带故,当初诚心求娶,言行举止皆令钟玉嫱十分动容,欣然嫁了过去。

成婚的这一年里,夫妻也颇和睦。

每每钟玉嫱回府看望双亲幼妹,朱逸之也时常陪伴,甚是体贴。

这回她却是独自来的。

因着玉妩的婚事,韩氏近来忧愁难眠,心思都系在玉妩身上,瞧见长女孤身回家也不曾多想,只带她往玉妩的画楼里去看望妹妹。

姐妹俩月余未见,而这短短时日间,原本令人称羡的婚事却忽然改成了冲喜的火坑,钟玉嫱岂会不心疼?

母女三个围榻而坐,却无团聚的笑意。

木已成舟,抗旨是不可能的。

钟玉嫱即便万分心疼妹妹的遭遇,到了这地步,宽慰鼓励玉妩之外,也帮着母亲出了些主意。譬如该如何为玉妩备嫁,让哪些人陪嫁过去照顾玉妩,可到哪些人跟前探探口风,免得玉妩一脚踩进火坑,连个准备都没有。

除了这些,还让韩氏得空时带玉妩去趟敬国公府,跟魏婉仪母女请教些王府礼仪。

——毕竟魏家出过皇后,与皇家来往更多。

韩氏挨个应着,玉妩也觉很有道理。

只是她总觉得今日的姐姐似乎不太对劲。

钟固言虽被许多人骂作犟驴,实则待儿女并不严苛,加之夫妻和睦,也养得钟玉嫱性情温柔开朗,跟玉妩一样爱笑。先前每回来家中时,也与朱逸之有说有笑,气色极佳。

但今日她明显不太对劲。即便心绪欠佳是因家中祸事,又怎会满脸憔悴?

正月底见面时还脸颊微丰的人,这会儿却瘦了许多。

玉妩留了意,待说罢赐婚的事情,便问她近来过得如何。

钟玉嫱起初还有所隐瞒不肯说,被玉妩追问了两句,韩氏又反应过来催问后,才低声道:“因着父亲获罪的事,朱家有些微词,后来玉妩跟信国公府退亲,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就……”

言辞未尽,韩氏却猜了出来,“他们欺负你了?”

“就是些冷言冷语,夹枪带棒的。”

钟玉嫱神色微黯,握住妹妹的手,“其实先前传出退亲的事时我就想来瞧瞧,只是婆母不许,一会儿说头疼脑热,一会儿说食不知味,总是故意为难拖延。我想着息事宁人,忍耐到如今,听见这事儿才硬出来的。”

见韩氏面露焦急,忙又道:“母亲放心,成婚这么久,这点事我应付得过来。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从前不知他家是这般风气,如今瞧出来,也未必是坏事。倒是玉妩,先前跟祖母住在佛寺里与世无争的,咱们得多留意,别叫她吃了亏。”

玉妩原想细问朱家到底做了什么,见姐姐怕让母亲担忧,有意扯开话题,只好咽回去。

这座京城里,拜高踩低的人原就不少。

朱家原就是信国公府的远亲,若真因退婚的事欺压起钟玉嫱,往后怕是还有的闹。

这些时日里钟家似乎就没碰见好事儿。

玉妩想起那个淮阳王,愈发头疼。

比起她的担忧踌躇,檀香却颇为乐观。

“传言这东西原本就未必可信,你听外头说咱们姑娘的话,哪一句是真的?至于淮阳王的事,多半也是传闻罢了。他那样战功赫赫的人,成千上万的大军里都能全身而退,哪会轻易被一场病拖垮?”

给玉妩做夜宵的时候,她跟莲屏小声闲聊。

莲屏蹙着眉头,“可我瞧姑娘和夫人的模样,恐怕这事儿是真的。”

“咱们姑娘向来运气好,哪次不是有惊无险走过来的?”檀香将一盘糕点放入蒸屉,靠在灶台上,“我担心的反倒是往后。虽说给个孺人之位对咱们这般人家已算是恩宠了,到底不是正妻。等淮阳王好起来,风风光光娶了高门女做王妃,姑娘岂不是要吃亏?”

“那也不一定,他要是真能好转,咱们姑娘这样好看,定能让他五迷三道的。回头处出了情分,再生个孩子出来,没准儿就成王妃了。先前不就有过这般例子么,先娶两房孺人,谁先生了儿子,谁当王妃。”

莲屏对这事儿倒没那么担心。

两人正盘算着,佛宝走了进来。

她最清楚玉妩的性子,知道姑娘最怕的就是淮阳王那种阴晴不定、难以相处的人,瞧着母女俩近来的愁容,对淮阳王早已憋了满肚子不快。

听见这话,仗着没外人,佛宝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就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能不能站起来都难说,还能指望跟他生孩子?”

到时候姑娘孤苦无依,总得想条后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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