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最独一无二的。”

“每条狗都独一无二。”

老乞丐低头咳嗽两声,声音沙哑道:“我想给它找个像我一样喜爱着它的主人——至少它在新主人心里,比那二十两更为重要。”

“你那么喜欢它,还卖它?”

“身如浮萍,命不由己,哪天说不定就去了,它从小跟着人,胆子小,当了野狗会饿死的。”

旁边小青年说:“你拿了二十两还怕活不下去?”

老乞丐垂头,不言语。

“这狗我买了。”叶雾从包裹里掏出一包碎银扔他脚边:“里面有二十两,现在都是你的了,你帮我把狗送屠夫里宰了,今个儿我要尝尝二十两的狗肉好不好吃。”

周围人一阵哄笑。

老乞丐抬头,撑着拐杖站起来,将碎银扔他怀里:“小公子莫要拿我寻开心,我不把狗卖给你!”

叶雾拎着碎银,微微挑眉:“真不要?”

老乞丐双手撑着拐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给它找主人的!你若是想吃它,千两万两我都不卖你!”

“我可是真的有千两万两哦。”

“不卖!”

叶雾把碎银塞回去,眨了眨眼:“你拿着吧,狗我也不要了,有这钱你俩过个好日子还是可以的。”

旁边年轻人撇了撇嘴:“你这人还真是……”

嗑瓜子的大娘也起哄:“小公子钱可真好骗,我家也有一猫一狗,你要是喜欢,二十两两只都抱走怎么样?”

“哈哈哈……”

笑声酸溜溜的。

“我不是要钱,我只想给它找个好主人。”老乞丐愣了一下,双手托着钱袋,又送还到他手上:“你要是不要它,这钱我也不能收。”

叶雾颇为无奈:“行吧,我把狗牵走。”

老乞丐不放心地说:“你不能吃它!”

“一点肉都没有,炖汤都不好喝。”叶雾一脸嫌弃。

“也不能炖汤!”

叶雾:“……”

它是只大黄狗,又干又瘦,身上也不知长了什么藓,身上大块脱落的毛发。

叶雾想着把它栓在道观前,以后别人上山挑衅师父,它最好唤两声,让师兄提前拦着师父,要不然天天被讹钱也不是办法……

老乞丐抱着钱袋深深看了叶雾一眼,把拴着大黄狗的脖绳递给他:“公子,麻烦你了,它很乖,不挑食,你给口饭吃就行了。”

“饿不到它。”叶雾牵住绳子,黄狗不舍得主人,眼睛还可怜巴巴盯着他,但他又听话,乖乖跟在叶雾后面,两三步一回头。

“看什么看,跟着他你是能吃到大骨头还是肉?”叶雾扯了扯绳子:“走吧,大黄,你给我师父看门去。”

——

天色渐晚,他牵着一马一狗,带了两百斤的米面终于上山。

山上夕阳逶迤,橘红色光辉透过枝叶斑驳地撒在地面上。

叶雾很喜欢黄昏,黄昏时,空气带着饭菜的香气,母亲端着碗喊孩童回家,属于一天中回家团聚的时刻。

“在门口清扫落叶的瘸腿男人抬眼看他:“你来得真不巧,饭点刚过。”

“您不是还在这里嘛。”叶雾笑道。

瘸腿男人是专门为道士们烧饭的,他端着一副凶恶脸,平日里也不笑,但是做饭真的好吃。叶雾当初进道观时男人就在这里了。他年纪小,长得好看,男人每次往他碗里放的菜是最多的,还吓唬他不吃完就揍他。

男人有事没事就喜欢蹲院子里扫扫地,或听师父他们念些繁琐复杂的箓文,那时候,他总是一副怅然若失模样,眼底挂了清亮的泪珠。

叶雾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难过。

他一手扛着一袋米,虽然一瘸一拐却毫不费力在前面走:“你这次回来的正好,道观里的米都快吃完了,你这黑马是真的好,不牵到临南山下面跑两圈实在可惜。”

叶雾知道临南,那地方在边界处,翻过去就是西域,山下水草肥沃,一大片绿茫茫连绵不绝,往上看,珍贵的矮小宿根植物数不胜数,那些植物一生仅开一次花,开花时仿佛山中精灵。

“你去过?”

“在那地方待了好些年份呢——你这是哪里捡到的流浪狗,啧,真丑。”他放下米袋,终于看到畏惧地躲在叶雾身后的大黄,嫌弃地皱起眉头。

“二十两买的呢,送给师父,他也吃不了多少,平日里剩下饭菜给它吃两口就是了。”

他摇头,看来上次送的猫在祖师爷香灰里拉粑粑的教训还是不够。

他洗了洗手,倒出面粉,混着肉沫揉成饼:“晚饭还剩下一些碎肉,我给弄个肉饼烤着吃——你大师兄来了。”

叶雾回头,严仲就站在门口,向他微微点头:“阿雾许久不见,瞧着似乎又清瘦了些。”

叶雾悲愤地说:“当年我被你喂得小肚腩都出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严仲:“……”

他是真觉得叶雾瘦,这孩子本就身子骨底子不行,他从小又善于投机取巧,站个桩都能累地气喘吁吁,身材肌肉都没能锻炼出来,远远看着都瘦瘦小小的一坨。

“哥——”季理古泪眼汪汪扑了上来,差不多一个月不见,他头发都长出一茬了,看着都扎手。

“哥,我好想你……呜呜呜,我在这里过得好苦啊,哥你是接我回去的吗?我拜你门下好不好,师兄他们好凶,尤其大师兄,他好吓人,一看过来我感觉我已经死了……求你了,我真受不了了……”

叶雾拍了拍他肩膀,提醒道,“你冷静一点,大师兄还在这里看着呢。”

季理古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大师兄的脸色已经冷凝如尖刀利刃,下一秒就要砍下自己头颅,扬血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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