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顿了顿,像是看一个白痴般盯着他看了一阵,才缓缓道:“不管怎么说,李探花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李寻欢立刻道:“多谢。”

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丝毫没有摆架子的意思,道谢的同时,竟然还作了个揖。

上官飞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人,又愣了一阵方道:“看在李探花的面子上,这六个人,金钱帮从此不会动他们。三日之后,我一个人再来拜访李探花,领教你的飞刀绝技!”

按常理来说,这便是下了战书。但他强调“一个人前来”,倒像是怕人说他倚多为胜,所以才选在三日后,和李寻欢一对一地决斗。

李寻欢却笑道:“三日后?那我就不在这里了。”

上官飞一怔,道:“怎么?”

李寻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之前不知上官少主来历,我随口说是此间主人。其实这里是我朋友的别院,我们明日就回城里了。”

上官飞一时间气得脸色发白,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有心把约会改在城中李园,但京师毕竟是天子脚下,在城里明目张胆地决斗,总归是有些顾忌。何况李园是李寻欢老宅,被他占了地利,更不知有多少胜算。想了半天,只得恨恨道:“我选好地方,三日之内送信到李园!”

李寻欢便拱了拱手,道:“随时恭候。”见上官飞一脸冷冷的怒意,带着人一阵风般地走了,便也转身进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向他刚刚救下的六个人望上一眼。

胡媚仍然趴在地上,却已经准备好了甜美的笑容,只等他过来扶起自己的时候,就借机缠到他身上,教他再也推挡不开。谁知那人进了门后,就吩咐管事关了大门,再也不见人影。那大门关合时“咚”的一声闷响,就像一个锤子,重重地砸在胡媚的心上……

李寻欢一进来就直奔黛玉二人的房间,见灯火一直亮着,知道她们也在等自己的消息,便敲门进去,简略说了事情经过。

林诗音以往对他顺从惯了,虽然此时关系早已变了,也没有想到什么可说的。黛玉却奇怪道:“你救了他们,怎么就把人关在门外了?不是说借宿的么?”

“你还不明白么?”李寻欢摇头道,“他们说是借宿,其实只为在这里躲过金钱帮追击。倘若今日我没有在,岂不是连累了你们两个?”

黛玉听说,才设身处地想了想,不觉有些后怕,吐了下舌头便不再说话。李寻欢又抚慰了她们几句,就走出门去,独自在院中踱步。

他心里仍然盘绕着上官飞说的那句“只管报官”,虽不明其义,但隐约觉得有些大事正在发生,而自己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左右不了的。

转天一早,三人便又回了城中。黛玉一心想着说服林诗音,叫龙小云学习怜花宝鉴,磨了许久,林诗音方点了头。当下又将龙小云叫出来,给他看了黛玉手抄的宝鉴。

那龙小云是个聪明孩子,一看就知这是黛玉的人情,真心要帮自己母子。这些日子以来,因林诗音管教得紧,龙小云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油嘴滑舌,毫无礼数,忙着向黛玉跪倒,恭恭敬敬道:“多谢小姨!”

他要是多说几句,黛玉恐怕还要疑心他过于浮夸,未必出于真诚,眼见这孩子只道了一句谢,小脸已经涨得通红,连泪珠都在眼底滚来滚去,看来是动了肺腑之情,心里登时宽了。因过去扶起他笑道:“我这才是顺水人情,你谢的不对了。这宝鉴是你母亲一直保管,论正经主人却是你李叔叔,你该谢他们两个。”

龙小云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又给林诗音跪倒叩头,口称:“孩儿多谢母亲教诲!”林诗音见他当真懂事,也不免红了眼眶,道:“去谢你李叔叔。”

龙小云的神情顿时僵硬起来,但还是依着母亲之言,给李寻欢叩首称谢。李寻欢也没有让他起来,只淡淡道:“宝鉴中虽有方法可以让你恢复功力,重习武功,但需有人指导。我若教你,你肯学么?”

龙小云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盯着李寻欢看了半天。见他并没有戏弄自己的神情,一双眼只深深地望着自己,好像要看到自己心底里去,突然忍不住胸中热流涌动,大声道:“我愿意学!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罢郑重磕了三个头。

三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李寻欢其实心里比他还要紧张,见状便笑着拉他起来,道:“那就好。我总算没有太对不起你母亲。”

龙小云怔了怔,才低声道:“以前是弟子不懂事,师父教训得有理。”

黛玉在旁见他们两个都有些尴尬,想是不愿再提旧事,便看着李寻欢笑道:“这个师父拜得好,给小云省了多少事!要不然每次见了你,还要琢磨是叫叔叔还是叫表舅,好不麻烦!”

李寻欢听她又拿自己打趣,只得“咳”了一声。龙小云却立刻道:“也不麻烦,往后我只叫姨父就是了!”

“啊?”黛玉一怔,没想到被这么个小孩子取笑了去,脸上腾地红了。李寻欢看见她狡黠中忽然露出羞涩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林诗音过来戳了龙小云一下,母子两个也相视而笑。黛玉没奈何,只得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自这时起几个人都忙了起来。黛玉听林诗音说城中还有几家铺子也是她们合伙的产业,每日里跟着她去查看,打听行情,看往来账目,李寻欢则过来教龙小云武功。两人还要张罗着紫鹃等人的两桩喜事,一时间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

其间值得一提的事,不过是上官飞果然遣人到李园送信,约李寻欢某日某地前往,公平一战。李寻欢也是够促狭,打发走了送信的人,转手就把那信随手抛进天井中的水缸里。

黛玉刚好在场,见他这般处置便忍不住笑,又问:“你们江湖人不都讲究言出有信么?你怎么倒耍无赖?”

李寻欢哂道:“我答应他什么了?”

黛玉看他理直气壮的,细细回想,才想起他对上官飞说的是“随时恭候”,那自然是恭候送信的了。至于是否赴约,倒是一字未提。这才知道这人又弄小心思,欺负上官飞年轻气盛,思绪不周,不禁笑道:“你不是好人!”

李寻欢一瞥间,只见黛玉一张白玉般的脸庞上透着粉红,迎面阳光照下来,竟能看出一层细细软软的茸毛白得发亮,平添了几分晶莹之色,就像上好的水蜜桃一般,早不再是当初那个面色苍白、病体支离的小姑娘,心里便涌上一股热流,伸手一拉,将她揽在怀里。

黛玉惊得低低叫了一声,忙捶他肩膀道:“你干什么?大白天的,看有人……”转着头左右看时,却不见一个人影。这才想起他之前已将院中人都打发了出去。

李寻欢笑道:“我既然不是好人,哪能不想得周到些,叫你钻了这个空去!”说着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还是舍不得太过轻薄,便放了手。

黛玉却被他这一吻,心里如蜻蜓点水般荡起层层涟漪,手指摸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只得跺了下脚,匆匆出去。

李寻欢只道她恼了,但次日见她态度如常,倒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两人再说话时,她身边不是螺儿,就是雪雁,总有一个丫头不离左右。这才知道她诚心要防备自己,见她看着自己时,目光中透出狡黠之色,便只有摇头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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