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则呆呆站在原地,发丝被湖上的寒气吹动。

愣了许久,她忍不住哀声唤道:“殿下!殿下还在为当年之事怨我?”

福纨摇摇头,不愿多谈,只道:“不是你的错。”弱者恒被人欺。她知道的,没有人有义务保护另一个人,错的永远都只有不够强大的自己。

——权力,实打实握在手里的权力,才能叫她安心。

不出几日,便到了年节前最后一次早朝。下朝后,福纨原打算出宫一趟,谁知半路遇上了传令的宫女,说陛下在御书房等她。

以往像这样的事儿都是楚侍中亲自来宣,不知今日为何换了个生人。

福纨微微皱眉,但还是跟上了她。刚走到御书房门口,未等宫人通传,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听这架势,几位大人似乎都在。

福纨一跨进门,所有的目光便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

殿内鸦雀无声,玉阶下静静烧着瑞脑,香雾柔柔地圈住座上的那一位,模糊了她的表情。

福纨视线一扫,一旁垂手站着大司马,宋阁老,另一边则是御使大夫,此外还有几名王室大臣。西番进贡的狮戏球绒毯中央,正跪着个眼生的四品官。

她上前两步,跪到那人身旁,行了一礼。

“起来吧,”女帝淡淡地,“赐座。”

众人皆是一惊。

福纨没什么表情,撑着膝盖站起,坦然坐上了宫女搬来的小圆凳。

宋阁老颤巍巍地:“陛下!”语中似有劝阻之意。

女帝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百无聊赖地轻点桌面。她道:“既然正主到了,监正不妨再说一次,今次请安,所为何事?”

四品官伏在地上,闻言轻颤了一下:“这……”他偷偷偏头瞥了一眼端坐的帝姬,脸皮抖了抖,重又埋下头去。

福纨也正望着他,和蔼道:“看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

那官员汗出如浆,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半个字也不敢多言。

宋阁老行了一礼,替他开了口:“南疆饥荒,连月暴晒不曾降雨,路有饿殍无数。司天监夜观星象,却见三垣之中,紫薇垣呈衰弱之相,太微垣隐有妖光,黯淡不可见的辅星突然现身,另有北斗破军遥指太微,实为大凶之兆。”

众人或多或少都懂些星相之理,闻言皆往福纨身上看去,她却恍若不知,仍安稳地坐在原处。

宋阁老说:“监正大人,本王可有说错?”

司天监监正擦了把汗,忙道:“没有错,没有错。紫薇主帝位,太微主东宫,星象有异,可见饥荒干旱之事缘起东宫。”他转向福纨拜了一拜,“微臣斗胆,不知殿下宫中这几日是否添了新人?”

福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不曾。”说完她扫了眼女帝,那人靠着攒金丝软垫,正好整以暇地瞧着台下这一出戏。

御史大夫哼了一声:“殿下尚未大婚,宫中自然只有一人居住,你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福纨勾起唇角:“难不成,监正大人是想说,孤在宫中私藏了什么人?”

监正:“臣,臣没有……”

御史大夫:“呵呵,看来这司天监也不过尔尔,什么星相命盘,尽是些无稽之谈……”

“你——”

“且慢,”一直沉默的大司马陈行(xing)玉终于开口了,制止两人争吵,又冲女帝深深作了一揖,“陛下,微臣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帝换了个姿势,懒洋洋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说。

大司马道:“先请问监正大人,这太微垣辅星现身,确实是指东宫添了新人?”

监正都快哭了:“是,嫁娶添丁,表现在星相,俱为辅星发亮。”

“嫁娶添丁……可帝姬尚未婚配,又如何能使太微垣辅星发亮?”陈行玉煞有介事地摇头,“御史大夫大人说得不错,你这星相,似乎确实不大准确啊。”

监正唰的一下侧头望向他,背后冷汗直冒,腿都软了:“这,这,可是,您上回分明……”

“哎,监正大人,话可不能乱说,”陈行玉打断他,挑眉道,“如今你说祸起东宫,帝姬殿下坚称东宫无恙。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依在下之见,不若叫人来验证一番。究竟是不是你蓄意编造星相之说构陷帝姬,一验便知。”

话到此处,图穷匕见。

监正脸色一白,旋即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匍匐叩首道:“是!星象之事,臣万死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察。”

福纨冷冷笑了:“哦,大人想要如何验证?”

陈行玉与她对视了短短一瞬,又转头去看御座上的那位。女帝不置可否,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令他胸口一松。

他想起前几日提出废帝姬另立太子,女帝似乎也并未明确反对……几番试探下来,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中渐渐有了底。

自古以来,居上位者,有些话不好讲,有些事不好提,有些人不好除,自然都要靠手下来帮着出头。

他揣摩女帝的心思,应当也是如此。

福纨道:“大司马疑心孤说了谎话,要搜查东宫?”

陈行玉:“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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