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找个地方见面谈吧,你吃寿司吗?”刚参加实习的时候,第一次跟进广告客户,对方热情地请她吃饭。
说来好笑,赵新月十七八岁考入大学,从偏远小县城来到沪市,回转寿司与高级刺生之间有什么区别,她总不是很能搞清楚。
人家只说了个商场名字,她便开着地图找过去,结果稀里糊涂地,误入了同一栋楼顶层那家会员制日料店。
赵新月至今记得,一进门,苍翠的竹林,潺潺的流水,还有假山景观,用日语说“晚上好”的和服姑娘,让自己全然晕着了。赵新月光顾着新奇,没有想过,这有可能根本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到门口了吗?进门左拐,最里面的位置。”她依着短信,目标明确地寻过去,拉开那扇“最里面”的包房门。
然后,就见到了独坐在一方矮桌之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拓明。
“久等了,不好意思。”赵新月风风火火,在门口脱了鞋,挂了包,过去坐下。
这样的自然,以至于服务生都误信了她就是客人的朋友,默默地为他们拉上了门。
而她,一边解释:“路上好堵,我半道下车,找了辆单车猛踩过来,还是迟了。”
一边看着初次谋面的陌生人,傻傻地笑。
微信上昵称“罗勒酱”,常发可爱小猫表情的甲方,原来是个一本正经的男人。
一本正经,这是赵新月对白拓明最开始的印象。
他表情单调,坐得好直,包房里是榻榻米,铺着蒲团,需要屈膝跪坐,赵新月觉得很不舒服。
“要注意安全。”她听见他对自己说。
白拓明音色儒雅,吐字清楚,放慢放轻的京腔,是那么的好听。
他当时也在等人。
他用短短的一点时间大致适应了眼下的情况,虽不知怎么回事,但没有点破,平静目视还在气喘吁吁的女孩,拿起桌上的酒壶,倒出澄澈的一小杯。
“这是小樽特产的月见酒,埋在雪地里酿的,喝起来有松木的清香味,你试试看。”
将那酒杯递来的,是一只太好看的手,骨骼的流线如琴弓,赵新月胸口有东西砰砰直跳,多半是刚才骑车太快了吧?她小心地捧起那杯酒,饮下。
“咳咳……”下一秒她就被呛住,猛烈咳嗽。
赵新月很紧张,掩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太失态:“对不起,我喝不惯这个,有没有大麦茶?”
哈哈。
现在的赵新月,不会在这种地方张口问人要大麦茶了。
她坐在白拓明的身边,埋头为他倒佐餐酒,研磨山葵根,他坐着反人类的蒲团,背还是那么的挺拔板直。
“五点半,本来是正常的下班时间。但如果没有一个人先走,所有的人都会坐着不动,装作手头还有事要忙,美其名曰努力工作,实际上根本无所事事,摆样子拖到九点……”白拓明眸色清冷,轻声慢语地说刚收编的那个公司有古怪风气。
这优雅的坐姿和谈吐,如果不认真听内容,不会有人觉得他在发牢骚。
他会发牢骚,当只有赵新月在的时候。
或许,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会。
赵新月手下忙碌,感觉到脖子上有了温度,是他忽然注意到她的存在,来轻抚她的头发。
顿一会儿,他柔声问道:“赵新月你也上班,你来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我很少这样,”赵新月没法同时兼顾两件事,手里的动作慢了又慢,舌头却不见得能快多少,“我一直有事可做,我如果加班,有加班费……”
白拓明露出微笑,淡淡的,总归是被她逗笑。
手被捉住,被迫停止了忙活,他拉着她靠近自己,侧头深沉地凝视她的眼睛:“今天不加么,要不要我补偿你加班费?”
后面的声音哑了,他离她越发近,鼻息蹭在她的脸颊。白拓明有高耸的、挺直的鼻梁。
“哗啦啦——”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预兆,与相邻包房之间的移门无端被人拉开。
在这种时候,赵新月反应倒快了起来,一缩头,忙从暧昧的气氛中抽身,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欣欣然的呼唤:“白总!”
白拓明凉凉抬眸,瞧向打扰了清静的罪魁祸首,一个赵新月看着眼熟的男人。
他猫着腰几步从隔壁走过来,笑容满面:“巧得很,侬也在这儿吃饭?”听到这一口沪普,赵新月想了起来,那是白拓明的一个生意伙伴,忘了是该叫他“李总”,还是“马总”。
无论李总马总,白拓明总是简单应酬,不多寒暄,那人却百般热情:“一起吃吧,这顿算我账上。”说着,招呼包房外的和服姑娘进来移动桌子。
他还带了一位女伴,身段风流,妆容妖娆,本来坐在那边没动,一直往这里观望,这时便也起身过来了。
赵新月对她没有印象,因为与上次在那什么总身边见过的,不是同一个。
“我同你讲,最近政府发了红头文件,侬要多注意……”做生意的同桌吃饭,免不了要聊到这些,赵新月参与不到其中,随手帮忙倒了两杯酒,自觉远离了点儿,那位女伴默契般地跟着坐了过来。
“赵小姐,我久仰你的大名。”女伴笑着敬了她一杯,悄声耳语,“都说白先生特别喜欢你。”
赵新月与她碰杯,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她不是第一个。只是赵新月听来,心中甚少有波澜经过,她的确偶尔体会得到白拓明的“喜欢”,如同恩赐,但没有到“特别”的地步。
“你跟了白先生多久?你一定有过人之处吧。”女伴眼波流转,无时无刻不在展露风情,“毕竟呢,像我们这样的人,最难的就是维持新鲜感,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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