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周桃萼给袁骠骑下的这毒药,名唤“昏瞎子”,乃是由她的师父葛老儿所制。人若中了此毒,不但会四肢昏沉无力,更会视线朦胧,看不真切,着实是又昏又瞎,方才得了“昏瞎子”这么个名号。

可惜这“昏瞎子”药效虽猛,但却有一缺憾之处——此毒的效用并不持久,最多不过三两个时辰之后,这中毒之人,便会恢复如常,清醒如故。

眼下时间紧迫,她必须趁着这两三个时辰,将那姓袁的给唬住了,待他昏了、瞎了、慌了神儿,先从他嘴里套些话儿,再逼他放走自己,借此逃脱樊笼,重获自由。

美人眼睫低垂,遮去眸中冷光。

待她双足落地,看也看不他一眼,迅疾转身回了帐中,挽袖提起利刃,继续解剖尸体。

而那袁骠骑,则是闲闲坐定,掏出袖中那把镶金匕首,一边不住来回把玩,指间寒光飞闪,一边目光炙热,紧盯着周桃萼的背影不放,直恨不得单用视线,便将这美人儿给剥个净光。

可也不知怎的,许是酒劲儿上头,他看着看着,便觉视线模糊起来。连那帐中美人儿,也渐渐化成了个虚影,东摇西晃,看不真切。

袁骠骑察觉不对,心上一沉,骤然警醒。他利落收刀入袖,正欲起身,却见影影绰绰之间,那桃萼娘子缓缓回身,直直立于灯下,红唇微勾,冷笑着道:

“姓袁的狗贼,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向来是睚眦必报!你敢给我下药,敢害得我众叛亲离,那我就也加倍奉还,让你尝尝不但无力还手、还瞎了双眼的滋味!”

她此言落罢,纤纤玉指间寒光乍现,却是亮出了一柄染血尖刀!

袁骠骑骤然大怒,欲要唤来在门外看守的车焜、马鞍二人,可他薄唇开闭,嗫嚅良久,却始终是声如蚊吶,恍若呢喃,怎的也使不上力气。

他久经沙场,戎马多年,虽也有过折戟沉沙的时候,可却从不曾受过这般憋屈窝囊气,更不曾在女人手底下遭过如此折辱!

此时此刻,他只觉孔圣人所言不谬,“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凡是女子,皆小人也!

可笑他还柔情款款,以礼相待,将她捧在心尖尖上,谁知这小贱狐狸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稍一撒手,转头就咬他一口!

袁骠骑愠怒至极,微微眯眸,便见烛影摇红之中,周桃萼面若寒霜,步步逼近,口中恨声道:“袁宗道,我问你,葛叶和裴大,如今到底身在何处?你若老实交代,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一心寻死,我周桃萼也狠得下这条心!”

袁骠骑挑起剑眉,冷笑不答,只骤然抬臂,将那案上烛火顷刻拂落。

周桃萼凝步一惊,便见那亮腾腾的烛盏骤然飞起,直直落入鸳鸯帐中,不过眨眼工夫,便有灼灼火光滕然而起,立时将那绉红纱帐燎了一个大洞!

手书!她的手书还在帐中!

这姓袁的奸贼,好一招围魏救赵!

周桃萼一咬牙,哪里还顾得上威胁这姓袁的,赶忙回身救火,先急急将自己的手书抢了出来,之后又是泼浇茶水,又是拿厚被褥去扑火,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大汗涔涔。

可也不知为何,这火竟越扑越大,燎得四下浓烟弥散,直呛得周桃萼满眼是泪,忙不迭地用巾子掩住口鼻。她泪眼模糊,却已有心无力,抬眼只望得红纱帐中,火舌狂然肆虐,烧了鸳鸯,燎了莲枝,毁了送子麒麟,便连檀小娘子的尸身也一并吞没了尽!

檀仪……檀仪!

周桃萼无言泪落,不胜悲恸。

“将军!大将军!”

车焜于门外连声高喊,喊了数下,见全无回应,又见浓烟滚滚,火光烛天,便骤然抬靴,踹翻门板,急急闯入房中。

周桃萼见此情状,先急急揣了手书入怀,接着飞也似地持起利刃,一手扯着袁骠骑的发髻,提溜着他那脑袋,另一手则将那柄染血寒刀,直直横于男人颈前。

浓烟与赤焰之中,车焜抬臂掩住口鼻,眉头紧皱,抬眼一望,便见大火之中,那女人持刀而立,手中紧紧攥着将军的发髻。她那面庞映着融融火光,举目灼灼,艳色绝世,美得令人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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