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骠骑蹙眉,眯起眼来,再一细看,不由心上一沉,却见那肉团之上,有眉有眼,无手无脚,原还当是个瘤子,却竟是个畸胎!

难不成这娘子病,竟是由这腹中畸胎所致?

男人身披黑氅,负袖而立,兀自思忖起来,而那手捧畸胎的周桃萼,此时也正在飞快思考。

从解剖的结果来看,这所谓的娘子病,倒是与现代的死胎综合征有诸多相似之处。胎儿死亡之后,滞留母体过久,导致母亲凝血困难、脏器受损、疲乏无力,种种症状,皆与死胎综合征一般无二。

只是相似之余,二者却也有颇多不同。

一来,胎儿死后,照常理来说,便不会再继续生长,怎么得了娘子病的病患,发病之后,肚子还在不断鼓胀?二来,死胎综合征不过个例,而娘子病却是群体发作,从种种症状来看,定然是传染病无疑。

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众多,飞沫、虫媒、血液、接触……娘子病的传播途径,到底是其中哪一种?又到底是为什么,只有女子发病,而男子却皆安然无恙?

周桃萼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只得小心翼翼,将那畸胎安放于桌案之上。她扯来汗巾,细细擦拭着满手血污,正欲提刀继续解剖,谁知便是此时,忽觉腰上骤地一紧,却是被那男人从后死死箍住,连拉带扯,拢入怀中。

那人行军打仗,力气恁大,而周桃萼早先被他下了软绵无力的药,方才剖尸验病,又耗了不少气力,此时心知挣扎不过,干脆便也不再挣扎,好似风吹花瓣儿粘上了画檐蛛网,被那毒蛛牢牢制住,任取任求,动弹不得。

她眉眼冷淡,不言不语,只闻得那人酒气熏天,半醉而半醒,沉沉笑道:“好娇娇,美二娘,春宵千金,不可虚度,与其做这些脏污差事,倒不若随大将军共赴巫山,鏖战快活一番,让大将军杀你个哭求告饶,片甲不留。”

袁骠骑浑身酒气,状似烂醉如泥,可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清泠泠的,瞻视如鹰,令人望而生畏。

他怀拥美人,语含撩逗,视线却是不住往一旁巡睃,待到望见那榻上的染血利刃,他勾唇一哂,这才安下心来。周桃萼尚还在思索脱身之计,忽觉天旋地转,再一回神,却是已被那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周桃萼心下嫌恶,抬眼朝他看去——

这男人虽生了副好相貌,眉眼清俊,虎躯凛凛,但落入她的眼中,实在是每一分、每一寸都透着肮脏与恶心!

她皱眉移开视线,神色严正,沉声道:“袁将军,请你再给我半个时辰,让我把手头上的事儿忙完,忙完了我自会陪你。这‘女病’横行世间,兹事体大,我今日剖尸验病,颇有成获,万万不可耽搁。”

请?

周桃萼的这个“请”字,不由让袁骠骑心上恼火。

他过往那些个莺莺燕燕,个个皆是乖巧柔顺,纵是使些小性子,玩些欲擒故纵的小花招,也不过是情趣而已,点到为止。

这个陶二娘子,还真是当爷们儿当惯了,将那身为女子的本分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真该好好调弄一番,让她吃个教训,长长记性!

袁骠骑怒极反笑,挑眉轻道:“你这是在求我?小娘子好似不会求人,来,让四郎好好教你。”

他自上而下,俯视着怀中美人,冷笑着道:“头一件,打从今日起,你是我的妾侍,要唤我四郎,或相公;第二件,该是求我,而非请我;第三件,小娘子有事相求,总得给几分好处,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了人,这算哪门子的求?”

周桃萼闻言,默了一会儿,忽地抬袖勾住他的脖子,好似当真服了软儿,低眉垂眼,柔媚说道:“袁郎,好袁郎,算我求你,就再给我小半个时辰。待我忙活完了,自然有你风流快活的时候。”

袁骠骑见此,挑起墨眉,细细端详着她,好似在探她真假。

周桃萼无畏亦无惧,缓缓撩起那一双媚眼儿,接着仿佛故意逗弄他似的,竖起一根玉指,指尖犹然沾着檀仪的鲜血。

袁骠骑默不作声,便见她轻轻一点,竟将那几滴猩红,抹到了他的喉结上去。

指尖摩挲着凸起的喉结,勾来绕去,迷得那袁骠骑眯起眼儿,暂且消了嗔怒,只当自己已将这小花狐狸完全驯伏。

眼望得怀中的小狐狸收起了尖利的小爪儿,柔柔袅袅,乖乖地挂在他的脖子上,袁骠骑只觉得自己那副铁石心肠,都已然软了半截,化成了一汪春水。他欲情如火,按捺不下,又低头狠狠亲了她一口,这才恋恋不舍,松开臂膀,将她放了下来。

殊不知,这一回,却是他中了美人奸计。

就说方才,周桃萼故作低眉顺眼,抬袖勾他脖子之时,指甲轻轻拂过他的耳际,便将那指甲缝里藏着的毒药,也随之洒落进了他的耳中。

这便是三十六计之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

更不必说,她方才竖起的那一根纤纤玉指……乃是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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