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奕应该也会紧紧拥抱住他,像眼前这个父亲一样对他说:“没事了乐乐,爸爸回来了。”
就在乐知时捏着小孩子送他的一颗塑料小珠子站在冷风里、看着他们离开的时候,宋煜喊着他的名字,朝他走来了。
乐知时对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被他揽入怀中。
怕碰到宋煜受伤的手,乐知时很快又退离,“你今天怎么样,手疼吗?”
“还好。”宋煜给他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我下午借到卫星电话,给妈打电话了。她把我骂了一顿。”
说着,宋煜笑了笑,“我只能对她说,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
“她是不是也骂我了?”乐知时垂下眼睛。
“嗯,她被你气死了。”宋煜吓唬完,又抱了抱他,“但她也说你肯定是担心她,才不敢告诉她。外婆的事……你
们不也没有告诉我吗?”
“她不让我跟你说。”
家人就是报喜不报忧的,乐知时想。
但也是因为爱彼此,才不敢说。
乐知时也没有告诉宋煜刚刚那个孩子的事,只是紧紧地握着宋煜的左手,和他一起回到测控车上。尽管乐知时因为太累,没有对他说白天的志愿活动,但宋煜还是给他拥抱,一遍一遍对他说:“你长大了,你很棒,很勇敢。”
尽管第一次地震的烈度很高,但当时救援指挥非常及时,持续高效地进行搜救,伤亡和以前比少了很多。
第二天的时候安置区开始通电,也部分恢复了信号,乐知时终于收到了宋煜迟来的消息。
看到那些文字,他眼前似乎能看到宋煜慌乱的脸。他反复咀嚼着宋煜说的“我爱你。别来。”心里尝到一丝苦涩的甜。
他插着充电宝,给林蓉打了个史上信号最差的电话,被她断断续续大骂了一顿,又听她抽抽搭搭地哭,然后不断地道歉和认错。
林蓉怪他,“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路上出事的吗?”
乐知时低声说,“我一听到消息,都忘了害怕了……”
“唉,你们今年,都不能回家过年了是吗?”
乐知时沉默了好久,也不敢回答。
林蓉也无法责怪他,甚至还说要赶来陪他们,被乐知时一通劝解,才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给所有关心他的人报了平安,蒋宇凡头脑发热,也要来帮忙,乐知时好说歹说,才劝住他。
但他自己不想走。
乐知时还想留在这里,多帮一些人。
到第四天,安置处越来越完善,有了移动厕所,已经有小朋友在安置处的大帐篷里聚集接受心理辅导,有专门赶来的心理老师来上心理课,进行难后调节。
有时候乐知时很累了,会坐在帐篷外听他们上课,听到那些可爱的小朋友声音稚嫩,拖着尾音齐声回答问题,会有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好在余震的频率已经降下来,后续的几天大家也都在惴惴不安中平稳度过。
他成为幸存者信息收集组的一名志愿者,奔走于雪山下的各个角落,收集信息,联系新闻媒体和社交网站上的自媒体,发布他们的消息,尽可能地向幸存者的亲友报去平安。
他们得到了很多人的扩散和转发,不断地有亲人相见,劫难后重逢。
乐知时已经可以很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失而复得,并为此而感到幸福。
除夕的那天,收集信息的他跟随一位少数民族同伴路过一个地方。乐知时顿住了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同伴叫他走,乐知时才急忙跟上。
听宋煜说,他们的灾情地图现在越来越完整,越来越精确,可以很好地帮助指挥中心制定救援计划,乐知时觉得好幸运。
灾情逐渐稳定,搜救工作的密度不断减小,医疗资源也足够应对。稳定下来,学校要求何教授带学生返程,他们不得不走。
乐知时算了算,这大半个月就像做了场慌张的梦,不觉得可怕,但会难过。
甚至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离开的前一天又下了雪,乐知时拉着宋煜的手,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雪山在他们的身后,冬日暖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天空很蓝,蓝得仿佛从没发生过任何不幸的事那样,很美。
两个人边走边看,宋煜时不时会低头去看乐知时。
“你太累了,瘦了好多。”
乐知时仰起脸,对他笑了笑,“没有。”
宋煜陷入短暂的沉默,仿佛在心里做了很艰难的决定一样,皱着眉问他:“你会害怕吧,我继续做这样的工作。”
“会。”乐知时很诚实地点头,又垂下头,“是个人都会怕吧。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希望你做最轻松最安稳的工作。”
“但我那天看到你们做出来的灾情地图和模型,忽然间就觉得……真好。”乐知时皱了皱眉,看向宋煜,“你们真的拯救了很多人。”
“还有那些消防员、医生、护士、甚至有些挺身而出的普通人,他们也有爱人啊,他们的爱人和亲人好无私啊。”
乐知时收回放空的眼神,对宋煜微笑,“和他们比起来,你的工作危险系数都没有那么高了。所以我也要努力学着不那么自私。”
宋煜牵着乐知时的手,因感慨而说不出话,被乐知时领着来到旧城的一处大门前。
“到啦。”乐知时语气中有些得意,“我可是记了很久的路才能带你顺利来这里的。”
这是一座教堂,没有上次广州那幢宏伟,也不那么精致,静静地矗立在蓝天与雪山下,透着一种很朴素很纯粹的美。
乐知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的蓝色天鹅绒盒子,还差点掉了,紧张让他变得有些滑稽,好不容易接住小盒子,放在手心,脸上的表情局促得可爱。
“这是之前,你生日的时候,我定制的礼物……”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过了除夕了,自己居然还没把生日礼物送出去。
宋煜却怔在原地,视线从乐知时冻伤的手指缓慢地移到展开的盒子,里面是一对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戒指,款式很朴素,一大一小,依靠在一起。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定制店,和那个工匠师一起设计的。”乐知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找蓉姨借了一笔钱,所以我现在没有存款了,只有外债。”
宋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留给我的遗产都没了是吗?”
乐知时很快速地拿起一枚戒指,像是怕他不要似的,“只有这个了。”
他牵起宋煜的左手,站在没有因灾难而倒塌的幸运教堂前,很轻声地问宋煜,“我可以给你戴上吗?”
宋煜也拿起盒子里的另一只,沉声问他,“我可以吗?”
乐知时很快速地点了好几下头,伸出自己的手指,很乖地提前说了谢谢。
为他戴上的时候,宋煜才看到内圈有什么,他转动戒指,对着阳光看了看,是一块二十分钻石大小的墨绿色玉,内嵌在铂金戒指里。
“这是……”
“藏玉。”乐知时抿了抿嘴唇,“还挺应景的,我们现在就很靠近产地了,对吗?”
宋煜会心一笑。
原来他把自己送的玉石偷偷镶在里面了。
“这个很难做,工匠师试了好多次,所以做的很慢。”
“为什么嵌在里面?”宋煜问。
“我想把我的玉藏起来。”乐知时笑了起来,嘴角有一处小小的凹陷的涡,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不曾受过任何苦难,
弯起来如同新月。
“交换戒指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宋煜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两位新人可以接吻了吗?”
乐知时不好意思地向后退,想说这不是结婚,但宋煜抢先一步揽住他的腰,在美丽的教堂下吻住他柔软的嘴唇。
没有白纱,没有西装革履,没有鲜花和地毯,甚至也没有任何人的祝福。冷冽的寒风环抱住他们的身躯,雪山也来见证他们的劫后余生。
还有他们无声的誓词,短暂的停留,长久的许诺。
回程的车发动之前,何教授把宋煜叫下去说话,乐知时坐在车里,从车窗玻璃往下望。宋煜垂着的手,无名指和自己一样,闪烁着很美的银色光芒。
“宋煜呢?”
听到有人喊他,乐知时先转过脸,看见一位学长,手里拿着一个碎了屏的手机。
“学长,他跟何教授谈话去了。”乐知时轻声说。
“是吗?那我给你吧。”学长笑着把手机塞给他,“你看这砸得……我们都是冻关机,就他是砸坏了,刚刚那个修手机的哥们儿才给我。你一会儿给小宋吧,不知道他还要不要。”
乐知时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的确碎得不像样了,但很神奇的是,还能开机。
刚刚那个学长落座到前面,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来对乐知时说,“你的头像是不是一个小芝士?猫和老鼠里面那个。”
乐知时点了点头,“嗯。”
“怪不得,我一打开手机微信消息爆炸,一看都是一个叫摩尔曼斯克的人发的,是你吧。”学长笑着说,“你是真担心啊。”
另一个学姐说,“那当然担心啊,小乐同学和小宋简直是我们学校的神仙爱情。你看咱们冰山小宋什么时候对别人细声细语说话过?一见面就抱抱,还笑得很温柔,一点都不像他了。”她叹口气,“看来世界上是不存在冰山男的,遇到真爱铁定融化。”
乐知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学长说的话上面,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语,“摩尔曼斯克……”
他下低头,解锁手机,指腹点在破碎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微信对话框。
的确是这个备注。
这几个字他很熟悉,但又隐隐有些疑惑。
微微转过脸,正好对上车外宋煜的视线,他抬起头,给乐知时一个温柔的微笑。
“学姐。”乐知时收回视线,凑上前,轻声问,“摩尔曼斯克是那个地名对吧?”
那个学姐转过脸,“啊,是的,在俄罗斯。”
“那是北极圈唯一一个不冻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后面会有番外,因为最近背痛一直在持续,每天好像都有做不完的事,所以后面的番外可能暂时采取隔日更新的模式,从9号开始,抱歉抱歉。
一直以来的后记都是写在番外结束的,这次我想先就的正文结局写一点。
比较久的老读者可能知道这本书其实是在18年写人设之后就有的文案,还挂在某本非人?的入章作话里,算下来都快两年了,但是中间第四本插了队,所以现在才写。最初只是某一天心血来潮想写可爱受,后来放了很久,重新拾起这篇文的时候,已经是2020年的5月底。
整个2020年有一半的时间困在家乡,对我的影响非常非常大,生活心态也好,行文风格也好,都有很大改变。所以再拿起这篇文,在一片空白的大纲之中,我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构想是结局的场面:当灾难发生时,很多人为此奉献和牺牲、负重前行,在尘埃落定后相爱的人给彼此一个慰藉的拥抱。
可以说整篇文的基调,都是我在先有了这样一个灾难之下的结局后,才定下来的。所以有的读者说,这篇文看似很甜,但其实基调是偏压抑的,是这样的。
宋煜的职业从选专业开始就被质疑,为什么要学这个啊,为什么不去大之类的。其实也是根据我脑子里的结局来的。我总在想,我们之所以可以安稳地生活,是因为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有人替我们去做了,在默默无闻地保护我们,这很可敬,而且无法用金钱与前途去衡量他们的价值。
包括乐乐的讨好型人格、分离焦虑和灾难ps,其实都是我从现实感受到的,也是从这个结局逆推出来的一个人设。他已经不是我两年前想到的那个单纯可爱的设定,是两年后有了整篇文全局基调之后的乐知时,我觉得这才是我想写的一个复杂的角色。
很庆幸能够坚持写到最初的结局构想,和当时的我想象中没有太大偏差,甚至有种走过环形轨道回到最初的感觉。看到了当时站在起点,为了他人奔走的宋煜和乐知时,北极圈和他唯一的不冻港。
其实我对这个故事的心态也蛮复杂的,一面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想表达的那些内容,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对此感同身受,不要因灾难而痛苦,不要因不够好的亲密关系而难过。所以无论哪一种声音,我觉得都是好的,因为人和人也都是不同的。
最后要感激所有在每一次天灾中负重前行的人们,非常非常地感谢,他们也有爱人和亲人,但不得不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而挺身而出,真的很伟大。在2020年之后,我认识到很多过去不曾注意的工作有多么重要,坚守在这些岗位上的人有多么重要。感激是说不尽的,真的很希望他们都可以得到福报。
一如既往地,感谢每一个陪伴我度过连载期、给我鼓励和帮助的读者,是你们让这篇文能够完整地展现出来,让我能坚持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可能很多人觉得这是客套话,但其实真不是,每天无论多忙我都会在九点以后看看评论区,这样就会有好好写出下一章的动力。在这里要给大家鞠个躬,追更辛苦了。
番外再见,会多多撒糖的。请牢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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