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拉着她问道:“你定下来何时去你十一姑母那里了吗?”
沈令玥笑着回道:“送过帖子了,十一姑父回帖,让来你这儿后的次日就去他们那里。”
王夫人点头:“理当如此,说来还是你们更亲一些,既然都来了我这里,她那里就拖不得。你十一姑母是个性情中人,孤傲少言,惯常的刀子嘴豆腐心,但凡她说了什么,你莫要放心里。”
“你可要在我家多坐会,等明日到了姨母家,我家这样的热情热闹,你就别想要了,不让你坐冷板凳已是菩萨保佑了。”公叔苹略一想,又道:“母亲,不如明日我带着表妹去吧,不然她们一个冰冷,一个胆怯,岂不要枯坐一日。”
王夫人也点头:“那样最好了,季琮虽然见过你姨母,但毕竟不熟,有你在旁边,我也能放心。”
王夫人又问她,明日家中可有事,公叔苹满不在乎的回道:“能有什么事?”
公叔二娘却揭她的短,笑着与众人说,去年她前脚刚到李家,陈家奴仆就追了过来,就因一件秋衣样式,她愣是一口茶都没吃就回家去了。
见母亲、姐妹皆笑她,她忙忙辩白,却引来更多揶揄。
正笑着,沈令玥见白芷进来,身边却没有薛子乾,就招她过来,白芷走到她身边,俯身与她耳语:“大娘子,郎子领着小娘子过来了,此时正在院外等着,要接你回家。”
她见沈令玥皱眉,又道:“刚才只郎子一个人过来的,我瞧着他脸色不好,怕是又与公叔郎君起争执了。”
沈令玥也觉得有可能,等王夫人她们那边话音落下,她起身笑道:“姑母,家里还有些事,不能久待,宗平领着阿元过来了,我去叫他们进来,给你行礼道别。”
王夫人觉得意外,不过刚吃过饭,才喝了几杯茶,怎么突然就说要走了?但她也怕他们是真的有事,只道:“也好,今日就算认门了,以后没事就来我这里坐坐,陪我说说话。你不知道,自三娘出嫁后,我身边连个亲近的女眷都没有,寂寞的很。”
沈令玥笑着应下,站着与她们又说了几句才从中堂出来。
她面上带笑,心中却烦乱,不紧不慢的走到院外,见他与女儿正站在门前柳树下,女儿头上带着一个柳条编织的花环,抬头看着他,娇声娇气的与他说话,而他的手飞速翻转,继续用柳条编着花环,时不时会漫不经心的回女儿一两句。
“季琮!”
沈令玥止步,扭头,看到公叔虞正站在另外一边,她见他衣衫整齐、并无外伤,先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齐齐看向她的父女二人,转身走向公叔虞。
薛子乾要去找阿娘,却被薛宗平拉住,他一手拿着编了一半的花环,一手紧紧抓住女儿,虎视眈眈地盯着低声交谈的两人,一言不发。
公叔虞瞥了薛宗平一眼,低声道:“你知道薛怀璧吗?”
沈令玥点头,她自然知道,他曾主持修建明堂、白马寺,也是征战突厥的行军大总管,去年在交河城她就险些丧命于他的马蹄下。
想到此处,她突然想到之前薛宗平说的,那几日他去了白马寺,难道他与薛怀璧相熟?
“你那郎子刚回洛阳时,我曾耳闻他是薛怀璧的爪牙,庆功宴上,他们的座位也是紧挨着的。当时我并未在意,只以为薛宗平原是他的下属,他们刚从北疆回来,走的近些也属正常。只是刚才,我们谈及薛怀璧献言让陛下任用酷吏、又动辄打骂朝中重臣时,他却突然暴怒,言语中处处维护,甚至不顾亲戚颜面,转身就走,由此可见,他们的关系确实匪浅。”
沈令玥心中自然不喜,却又要维护他,只道:“沙场无眼,或许有些过命交情也未可知。”
公叔虞却不赞同:“就算在北疆有些交情,回了洛阳,来到这朝堂之上,也万万不可再讲这些交情。”他见她不解,又靠近些、低了几分声音问道:“你可能不知他是如何上位的,秦时嫪毐,你可知道?”
沈令玥听了,略一深思,心中一凛,看向公叔虞,见他果然点头,她心中震动,又听他言道:“这也是为何朝臣皆称其为薛师,不可一世的武氏诸王甚至卑躬屈膝的为其牵马执鞭。其实若只是如此,倒也无妨。但他却从幕后走向朝堂,毫不遮掩,任用佞臣酷吏,擅杀李氏宗亲,打压异己,甘为陛下巩固皇权的急先锋,这不就是招惹仇恨吗?才几年,曾经让百官惶惶不可终日的酷吏,未等李氏与百官反扑,就已被反噬近半,待时日再久些,他们哪个能得善终?纵使薛怀璧能一直得宠于陛下,但陛下年龄渐长,终会有心力不足或大行之日,到时,不管哪家上位,都容不得他。”
“北疆之事如何,无人在意,但在洛阳,你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前你说他得了千骑将军的差事,想来就是薛怀璧的手笔,那已是皇权中心,这就是站队呀!现在为朝廷办事无妨,站队,又是站陛下,却非明智之举。此事,你须得好好劝一劝他,莫要拿阖家性命意气行事。”
沈令玥点头,语调平和的回道:“我知道了,表哥,谢谢你。”
她郑重的向公叔虞行礼致谢,转身,带着浅淡的笑走向父女二人,缓缓开口道:“我们去跟姑母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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