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战场的声响和气味,仍然从背后弥漫过来,但毕竟隔了遥远的距离,像是被灌下兑水的烈酒一样,让生出人醺然欲醉的昏沉感,但又保留下一丝的清明。

从而有涉及生死的某些感触渐渐浮现,转为丝丝缕缕的不适。

方亦皱了皱眉,放慢步伐。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有悲悯情绪的人,向来也懒得评断修者凡人都一样熙攘逐利、荣辱相争的劣根性。虽然达不到“双耳不闻尘俗音、一心只念天海外”的云淡风轻境界,但也属实没太把“为生民立命”看得多重,能顺手帮一帮身陷困境的可怜之人就不错了,哪会搭理像今夜这样自愿赌命厮杀的家伙死活。

换言之,什么忽如其来的生死感触、不适之感,根本就——

不对劲!

警兆突生,方亦遏制住了先行调动法力护住周身要害的念头,果决地以一个极其扭曲丑陋的姿势,朝着侧方作出回避翻滚,并调整视角锁定住了杀机绽放的源头。

划开空气的裂帛之声滞后响起……

一个身穿青胄军制式铠甲的人形,从阴影中渐渐显露出来,站在了方亦刚才所处的位置,其伸出的右臂前端没有手掌,而被一节丑陋的肢足所取代。

肢足一侧,是寒光湛湛、轻薄而锐利的壳质甲刃;另一侧,则是厚重却显出松弛的肌体,生有一排孔洞,正从中不断喷吐出滚烫的蒸汽。

“你……是什么东西?”

方亦带着狼狈之色,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眯眼盯着对方那节异形的肢足,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问道。

不是神藏改造、不是躯块移植,那玩意分明……是从眼前这莫名的家伙身体里,直接延展出来的原生肢体——尽管有些托大,但方亦忍不住将相当一部分心神,都用在观察和揣摩这……丑陋却又迷人的未见之物上。

他本能地推演起此前遭遇偷袭的各种细节:

眼前的非人之物,在发动突袭之前,应该已经蛰伏在那团阴影中有不短的时间了,却始终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如此不露破绽的潜匿之术确实难以想象,但效果很显然与阴影的厚重程度息息相关、且必须保持在极缓的速度下移动。

然而,尽管至少有这两个局限因素,所换来的隐蔽效果,也绝对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配合其他种种手段,拥有无穷的延展可能——

这种潜匿法门勾起了方亦极大的兴趣,但却还是比不上那节肢足的吸引力。

他可以想象到:在发动的前一瞬间,那节肢足一侧的厚重肌体还是绷紧的,紧得将那些空洞都给堵死了,而内里积蓄的大量气体凝实得像是固体;当偷袭的时刻到来之际,滚烫的气团膨胀炸开闭合的肌体,推动着整条肢足、以快过奔雷的速度挥砍而出,就连那样轻薄的甲刃也几乎要燃烧起来……

是了!就像是戾族修罗的狂袭战法翻版,只不过,施展媒介从破岚斗舰变成了那种奇异的肢体……

以血肉之躯做出与星海螺舟战法相似的举动,无怪乎能够有那么可怕的凌厉之势,假若方亦当时选择先行布置防御,而耽误了规避的时机,那只怕与现在是生死之别!

“刚刚那种反应不会是侥幸,你跟寻常的‘工匠’不一样……”

对面那个穿着青胄军铠甲的……家伙开口道,随即,在方亦几乎把眼睛瞪掉出来的目光中,他不知如何做到的,竟然令那节肢足收缩了起来,重新转变回了人类的手臂模样?!继而换上了一副戒备的姿态。

“唔……你,就是青胄军在追缉的那名‘妖逆’?原来,是这样的变幻之术啊……”

方亦明白过来,但又皱眉疑惑道,“你埋伏在这里……照理而言,应该是准备对袁震旭动手的?可为什么……最后把矛头转向了我?总不会是因为原本的目标跑了,顺手拿我撒气吧?”

“……我不喜欢……聊废话。”

方亦听见对面那位仁兄龇着牙,看起来无比提防地回应道,“更没有……满足你愿望的必要。”

“确实,只不过……刚刚那一记攻击之后,老兄你应该需要不少时间来恢复吧?且不说再次使用同样的招数,就是消除那种杀招的反噬显然也不容易……”

方亦挤出温和友好的微笑,饱含真诚地劝说道,“我的意思是,追缉你的是青胄军,我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所以我们其实没有什么恩怨对吧?不如坐下来谈谈?刚才那下偷袭,我保证不会放在心上!当然啦,作为补偿,你再让我仔细看看那个……就好。”

他说着伸手模仿了下对方那个抖动手臂、令肢足变化的动作,眼睛像是星辰一样,冒着闪闪发亮的好奇光芒。

“不会错了……”

让方亦没想到的是,对方却像是被他的示好举动刺激到一样,犯了病似地浑身战栗起来、声音低沉有若含着铁锈般呢喃着——

“就是那种……名为‘求知之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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