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杜君献的面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轻声对身边的卢老三吩咐道:“明早咱们便启程,有此人带路,咱们必能将哈立德的亲族都捏在手中,等咱们拿住了哈立德的命门,不怕他不从。”。
言罢,杜君献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薛大哥呢?晚饭后怎么一直没见他?”。
卢老三道:“少爷,二哥伤怀过度,晚饭前,薛大哥去二哥帐中了,此时怕是正在劝解他呢。”。
杜君献轻叹了一声,说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言罢,便带着卢老三往刘二的帐篷走去。
二人刚走出几步,便见到薛兴德迎面走了过来。
杜君献连忙问道:“薛大哥,二哥如何啊,可用过晚饭了么?”。
薛兴德悻悻地答道:“扎营后,我劝过这龟儿子,但他只是不说话,凭你如何说,他就是不做声,我也没得办法,两个时辰喽,现在应该还在帐篷里头。”。
杜君献不禁又轻叹了一声,说道“这几天要劳烦薛大哥多陪陪二哥,也免得他过度伤怀。”。
言罢,拍了拍薛兴德的肩膀,便带着两人继续向刘二的帐篷走去。
三人到了刘二的帐篷前,杜君献连唤了几声,都未见刘二应答,杜君献觉得不对,一挑帐帘走了进去,却发现帐中竟是空无一人,而帐内的地上却插着刘二所用的那柄配刀。
跟在身后的卢老三见状,刚想出去安排人去寻刘二,却被杜君献叫住了。
杜君献走到那柄刀前,一伸手便将那刀自地上拔了出来,握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半晌,长叹一声道:“哎,不必再找了,二哥想是已经走了,他向来刀不离身,此番将刀留下,想是心思已定,要离我而去了。”。
三人僵立片刻,杜君献伤感地说道:“如今,还叔身死异乡,青云居士和乾云真人也去了,咱们这些晚辈还可以给他们化些纸马香烛,只是咱们这些人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千古之下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啊!咱们若是也死了,还有谁能来咱们的墓前洒扫祭奠呢!”,言罢,两行热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薛兴德和卢老三闻言,一股悲怆之感油然而生,滚烫的泪水顺着两人的面颊流淌而下,直没入雪地之中。
入夜之后,虽然已过了亥时,但杜君献的帐中依然烛火闪动。
此刻,他眉头紧锁,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对正在饮茶的赵九爷道:“九叔,刘二哥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我心里有点乱了,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啊。”。
赵九爷闻言,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茶,幽幽地说道:“昔年,太祖皇帝与石守信等义社十兄弟也是情同手足,可一旦皇权面临威胁,以太祖之仁厚也只能杯酒释兵权,削夺大将的权力,只有这样才能保得皇祚长久。
今下,刘二弃主而去,不告而别,无情无义、无君无父,这样的人焉能留他啊?
况且护教使者一事,此人牵扯其中太深,若是他将咱们的底细和这件事告知了朝廷,那么咱们这么多人的处境就会多了许多不可知的变数。
献之,你如今身在江湖,讲的是人情道义,但他日若为君上,如何可以为私情而废公器呢?
现在咱们这么多人跟着你做事,这些弟兄你都认得,情谊深厚,你可以徇私,可他日你黄袍加身,天下亿兆黎民皆为汝之赤子,你若想徇私,怕是这亿兆黎民哪一个都会来找你徇私情,那时你要如何应对呢?
所以法度规章不可因人而设,亦不可因人而废啊,身为人主就要为众人着想。
而今刘二这一走,便将我等性命安危置于不可预知的险境,此处这么多弟兄和他们的家眷亲族的安危荣辱全系于你一身,你自己应该仔细思量才是啊。”。
杜君献听罢苦笑了一下道:“那九叔的意思是?”。
赵九爷放下茶盏,冷声道:“我的意思很明确,便是绝不能放此人离开。”。
听罢赵九爷的话,杜君献深深地叹了口气,却还是下不了决心。
赵九爷见他如此犹豫,心知他必定是顾念手足兄弟的情分,便又说道:“献之啊,你知道你父亲为何能成为领袖江湖群雄的一代雄杰么?那便是他从来不拖泥带水,一旦觉得一件事情必须要做,便不会被情义所羁绊,因此他才会做下那么多的大事。
可惜天不假年,他去的太早了,九叔告诉你,为大事者,不可拘泥于私情小节,你与刘二本是兄弟手足之情,但这些人难道就与你没有情义了么?为一个人是私交,为所有人是公理,此中利害取舍你自己好自权衡吧。”。
赵九爷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杜君献,此刻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侍立在赵九爷身边的许云仙道:“许大哥,你觉得谁去做这件事比较合适?”。
许云仙略一沉吟,便说道:“三郎适合做这件事。”。
卢老三不知杜君献深夜将自己叫到帐中所为何事,他此刻只是觉得帐中的气氛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赵九爷和许云仙虽然没有在看他,但他就是觉得这二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让卢老三感觉极不舒服。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杜君献开口说道:“老三,二哥这一去若是不小心将此间事泄露出去的话。”。
没等杜君献说完,卢老三便抗声道:“少爷,二哥绝不是那种卖主求荣之人,这一点咱们都知道,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杜君献微一皱眉便又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二哥落到别人手中,你觉得他还会守口如瓶么?
咱们现在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有多大的干系,这些人的身家性命不可因他一人而有任何差迟,这一点你可明白么?”。
卢老三听罢,不由得看向坐在一旁的赵九爷和许云仙,却见一向慈祥的赵九爷和一直恭顺有礼的许云仙二人,此时正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卢老三心下一颤,心知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低头沉思了片刻,便绝然道:“既然是少爷的意思,我遵命便是。”。
说罢,也不等杜君献说话便向帐外走去。
只是他刚想离开,却听杜君献又道:“老三,你只安排人去做便是,你明日与我们一起走,这件事情不可让展前辈起了疑心,她应该不想小唐娘子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
卢老三听罢,并没有回头,只停了一下,便自向帐外去了。
只是众人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卢老三走出大帐之后,帐外的黑暗中一个黑影一闪身也离开了帐篷,向黑暗中隐去。
翌日清晨,众人拔营启程,经过了近两个月的艰难跋涉才走出了昆仑雪域的莽莽群山,之后,便日夜兼程地前往哈立德族中老幼的安置之地。
可当众人抵达之时,却见那里只剩一片空地,除了一些被遗弃的废旧车辕,再无他物,想来是哈立德先到了一步,已经带着族人离去了。
杜君献扑了个空,震怒之下,下令斩杀了那哈立德的属下泄愤。
可回程的路上,却发现薛兴德也不见了。
与刘二的失踪不同的是,薛兴德带走了他心爱的陌刀。
心有不甘之下,杜君献命郭蟹带人先行一步,日夜兼程赶回临安。
可一个月之后,郭蟹从临安传来消息,说是刘二先一步到了临安,已将唐安奴与埃莉诺及两个孩子全都带走了,从此不知所踪。
杜君献深恨二人不顾兄弟之情、不辞而别,可除了暗自伤怀,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临安后,杜君献便与柳娘成了婚。
展三娘虽是遗憾刘二带走了唐安奴,平日里少不得念叨这个女儿,挂念她是否过的安好,但好在柳娘与杜君献成婚后十分恩爱,这给了她莫大的欣慰。
但好景不长,展三娘因旧伤复发,又加之经年的奔波劳碌,精力亏损,在杜君献与柳娘完婚的几个月后便撒手人寰。
此后的数年里,杜君献一直全力追踪哈立德的行踪,但奇怪的是,哈立德就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再无音讯可循。
五年后的一天,一个极其消瘦的人卧坐在房中,时不时地望向窗外雨后的新月和肥嫩的芭蕉,似乎唯有如此,他才能将自己此生所经历的一切回忆起来。
这人面色枯黄,神情萎靡,随着不住地咳嗽,他的嘴角正渗出丝丝的血迹,虚弱的身体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他的生命,唯有那双椭圆形的双眸依然深邃。
这人正是杜君献一直苦苦寻找的哈立德。
此时他似是有所感悟,颤抖着从身边的案几上取过一张纸,提起笔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之后又取过一个锦囊,将那纸片叠好装进了锦囊中。
然后,哈立德极为郑重地将锦囊交到身边一个美艳的妇人手中,同时,肃然地说道:“阿布拉,你记着,这锦囊一定要在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拆开,这里面是我为她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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