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流星走到门边,李增前伸出手掂了掂门锁,他回眸望我:“还不放我出去,是打算让我报警,告你非法禁锢?”

我还有迟疑,谭星已经颓然摔坐在地,她咬着牙恨恨的:“放他出去吧,他身上的恶臭,熏得我想吐。”

揣着一路沉甸甸的心情,我将门打开,李增前很快走出去,他竖着手指对着我特别轻蔑的指了指,他说:“看在你为老李家开枝散叶的份上,今天我原谅你的瞎胡闹。”

他走了。

折返回来,我看到谭星仍然如同被煮软的面条般在地板上匍匐不断,我想了想,说:“谭总助,不然你起来吧,这大冬天的,坐地板上怪冷的。”

抬眸,谭星以繁复得让我难以窥破的眼神望着我:“你对我这份慈悲,是真的因为怜悯我,还是想要拉拢我利用我,从我嘴里挖出些什么爆料来?你难道就不会像李增前那样,觉得我是个戏精,我就是为了钱,故意造出那么浩浩荡荡的势头来?”

“我是当妈的人了。我知道一个母亲悲痛的形状。哪怕我不尽认同你的人品,我相信你刚才面对着李增前控诉的每一句话,都是出于真心实意。”

声线不自觉的轻浅下去,我伸出手去:“先起来吧,地面冷,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何苦要受冷风吹。”

眉间有些皱意寥落,谭星错开我的手,她自顾自的撑着地板先是爬起,她歇了一口气再完完全全站起来,她冲着我说:“有空不,一起去蒸个桑拿。我必须要在那种浑身衣物都脱得光秃秃的情况下,才能真真正正的打开自己的嘴巴。”

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仍然对从谭星嘴里撬出些什么来抱以厚望,但是我看着她那神情寂寥,我忽然有些同理心泛滥,也是真的。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拉锯着,我点头:“去,去蒸一蒸出点汗,对身体也好。”

蒸桑拿的地是谭星选的,就在蔡屋围与八卦岭的交替处,谭星有那儿的会员卡,但她卡上没钱,她特别自然的喊我往她卡上充入块钱,我把银行卡递过去,我对着那个巧笑嫣然的收银员说:“充三万。”

谭星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占便宜占到翻十倍的欢欣雀跃,她由始至终神情淡淡,她的眼眸里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木然。

似乎对在一个不算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在意,谭星不等我背过脸去,她就开始解开她身上的衣服,她不像常人那般先脱个上衣裹上毛巾再扒裤子,她而是将自己剥得像连皮都被揭去的鸡蛋般,她才慢腾腾用毛巾裹着自己,她先一步往里面走了。

我倒不是特别猥琐目光一直追逐在谭星的身上,但是这个换衣间到处镜子林立,倒影连场,我是在被动中,看到了谭星的后背上,有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纹身。

那些纹身还不是统一一个图案,它是有花草树木以及各种动物淋漓,那物种丰富的程度,让我咂舌。

滞然一阵,我解开上衣两粒纽扣,我用毛巾围住身体主要部位,我再抖掉上衣与裤子,我临进去之前,还要往自己的肩膀上披个小毛巾。

我倒不是要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我以前和阮思婷特别好的时候,我沾她光能去蒸个桑拿,我在阮思婷面前也得是这样,不然我特别不自在。

对我这身迂腐的配置,谭星就没藏着掖着她的嗤之以鼻,她眼神淡淡睥睨了我一眼,她挖苦人的语气意味深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处女,都孩子妈了,还装什么讲究。”

知道她心情贼坏,我也还想靠她带带我,我好尽早上岸,于是我只管笑笑,算是回应了。

坐在纹理纵横交错却一点也不显得凌乱的石子板条凳上,谭星仍然以那种带着点消极的眼神睨我片刻,她又说说:“若你是那种时不时抱着以德报怨来做人的圣母,我想今时今日我绝对不会和你坐在一起衣冠不整的互相蒸桑拿。你也别否认,诚然你目睹我与李增前那些冲突,你多少因为同理心对我稍有半点怜悯,可是你在内心深处,你还是想要利用到我。呵呵,你和李纯可是真像啊。不过也因为你和他相像,我反而对你没那么厌恶。我讨厌圣母,讨厌那种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圣母。那些圣母,似乎生来就多清高多脱俗,似乎永远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也似乎永远都能对任何人同情心泛滥,但其实越是表面圣母的人,内里最肮脏。你还好,脏得不彻底。你带着目的性,显得多可爱多了。”

无语凝噎,我片刻,才说:“是,我是有点目的。不过你今天心情不佳,你我之间交易的事,过阵子再说…”

“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为什么会像一条疯狗一般咬着你,宁可连脸皮都不要,都要跟你杠起来么?”

明明浑身剥了个干净就披着一块毛巾进来的,谭星就像是变戏法那般整出了一盒烟来和个打火机来,她掂在手里来回晃荡许久,她再是眸色低垂勾住我:“我那些行为,无疑是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明显高压自己一头的女人妒忌的打击罢了。李岩看你时眼睛里面那些根本装不出来的恩爱和宠溺,让我妒忌得发狂。那是我特别想要从李增前身上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呵。”

有些自嘲的淡淡笑,谭星挪过去抓起内线电话打出去,她让外面给送了瓶红酒进来。

手里捏着了纤瘦的高脚杯,谭星缓缓慢慢的将杯底那丁点酒翻来覆去的晃动着,她气息悠远流长:“也怪我,偏不能好好找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去尽情享受他们火一般的热情。我选择了一个半百的老头子,我还指望着他能跟我一样把情情爱爱当饭吃,我简直是想要在粥锅里找米饭,找得到人都饿死了。”

越发有强烈的预感,谭星接下来会给我抖出许许多多能让我惊掉眼珠子的事儿来,我怕我的忽然开腔会影响到她这一份倾诉的情绪,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确实也没需要我多作回应那样,谭星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她说:“年前,我那时还是个屁点大的孩子,我当时在惠来县一个特别落后特别贫困的村里,然后我那一家子还是本村最穷。我爸妈生存问题还没解决呢,为了多分地,就多生孩子,拼命生拼命生的,给我生了四个姐姐三个哥哥,生了我之后,又弄了个弟弟出来。那时候家里真的好穷,煮的米粥稀得一顿喝三碗,隔不到半小时人就会饿得嗷嗷叫,为了一口吃的,我跟在哥哥姐姐跑到山里掏鸟窝,捅蜂窝,我连老鼠都吃不少。后来在一个天气特别差劲的中午,那个穷得鸟都不愿意生蛋的地方来了个特别气派的男人,他开着一辆当时乡镇上那些有钱人也开不起的轿车,他给一整个村的人派烟派酒派红包,许多家里女孩特多的,全部把孩子召集到地坛那边站成一排给他挑,不管他挑中没挑中,去到的女孩都能领一百块钱。现在的一百块钱不如狗,年前那一百块就是天文数字,那天整个村子都在沸腾,许多女孩摩拳擦掌,觉得要真跟着那个男人去给他当养孙女,那以后就可以过上上等人的生活。最后那个男人在五十多个女孩里,选中了我。”

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谭星的笑容特别古怪:“他当时说,我的眼里有星星,整个场子就我长得最好看,给他当孙女最合适。他给了我爸妈一万块钱,然后从破落的村子里带走了我。那个男人,就是赵先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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