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大厅与饭厅虽然离得远,但是因为没啥遮挡物,所以那边有些啥情况,我在这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在李岩的搀扶下,赵先兴一把坐在沙发的单人位上,他抬起头来环视一圈,他的目光还从饭厅流连溜达了一圈之后,他才收回去,他开口就是一副他已经占据上风的问责口吻:“老李,你我来往多年,这一份浓厚的交情让我们很难再分你我。我本来今天也不该到你这边来和你脸红脖子粗的据理力争。可小嘉父母早逝,这些年我与小嘉相依为命,小嘉就是我的掌中宝,是我的心头肉,孩子的幸福,是我必须摆在最前面的。我小嘉,她虽然在追求事业的高度上颇有天赋造诣,她已经是一个成熟到不需要我有任何操心的稳重企业人,但她对待感情,还笨拙得像个小女孩。纵观小嘉这些年坎坷的感情路,我越想越心疼,我就希望她能有一次把握到真正的幸福…”

赵先兴煞有其事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李建国声调凛凛将其截断道:“老赵,你这话我只能赞同一半一半。论起你我之间的交情,你的说法是对的,你心疼自己的孙女不应该,这也是人之常态,但你不能把三观丢开,只把主观感情代入,只谈及自己的个人感受。小嘉不容易,难道我的孙媳妇小十她就容易了?再说小嘉的不容易,不是我孙媳妇小十造成的,她就不能把她的不容易架构在小十的身上!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小岩那个小兔崽子不坚定造成的!是他要在俩个女孩之间摇摆,伤害了两个女孩的感情!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流着我老李家的血脉,早之前他回来,我都不给他进门的!你说的这些事,你跟我说没用!那小兔崽子已经不是当年十几岁的模样了,他已经三十岁有余,他有妻有儿,他是没有资格再肩负起另外一个女孩的幸福!反正我再一次表明我的态度,我很重视与老赵你这一份建基在几十年里的深厚交情,我对小嘉也是如同孙女一般,但是我不管如何说,我都不会支持李岩与小嘉往男女关系这个方向去发展!李岩,他有妻有儿,他有他该肩负起的家庭责任,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爱情为先的年纪。小嘉,她事业有成,她大约是我李建国见过的同年龄层里最优秀的女孩,她应该有一份健康的纯粹的感情!你也该做好一个家长该有的态度,给予正确的引导,你而不是来到我面前,给我兴师问罪!”

若说李建国前面好大一段话,他都是在按捺住情绪抠字眼,他那话虽然持有反对意味,却还不至于引起人太大的情绪波折,但是他后面几句的直接,到底还是把他前面建立在好声好气的基调破坏掉,赵先兴的脸顿时变了个颜色。

皱褶遍布在他那一张不管是笑还是怒都藏不住那种阴冷气质的脸上,赵先兴眼睛瞪大了些,他腮帮微微鼓起,他凝住李建国一阵,他说:“老李,我要不是这阵子与你来往看到你待人接物方面都没什么大问题,我这一刻真的要怀疑,你已经老糊涂了!你既老糊涂,思想也老派迂腐得让我不知该说你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看待年轻一代的选择,你还要先把所谓的家庭责任放到第一位!你这都活了几十年,你难道还没看得足够剔透吗?这人生就短短几十年,若是做人都像你这样要循规蹈矩着来,全部都把自己的行为陷入所谓的伦理道德里面,那孩子们得多压抑多难受。我一向主张孩子高兴我就高兴。像小岩和我孙女小嘉,他们从小就一起玩,十几岁就对彼此有些隐隐约约的好感,正是因为我们那时迂腐,对孩子限制也多,才害得这两孩子把对彼此的好感压抑在心里多年不敢捅破。我想到今日,我们该好好检讨并收回我们以前那一套,把感情的选择权交由孩子们,由孩子来选择他们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这些两只脚快埋进黄土的老头子,只管是旁观并且祝福,不就好了?你非要这么着急上火的,非要让孩子按照你那些框架来,我很不赞同!”

“我没有说过我要让孩子按照我设定的框架来,我只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不管是谁作出什么样的决定,都该受到责任的约束。我更不赞同老赵你现在的说法。”

面上神情寂寂,波澜鲜少,李建国声线持稳着:“几岁的小孩,我们有时候尚且要教会他克制自己的欲望,不是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为什么上了三十岁的人,反而还能肆意放任自己的感受,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位?老赵,我想我们这个话题已经偏离了重点,我现在就把重心拽回来,我再一次简单直接表明我的态度,我李建国只会认陈十作为我老李家的孙媳妇,我也不会干涉小岩如何选择,若是他一意孤行要为了所谓年少持重多年的感情抛弃妻儿,那我老李以后就当没这个孙子了!我培养他到今日,我再把宝仑交到他手上,我已经完成了老祖宗的训诫,让他成才立业了,我该做的事一件也没少做,他若还是那么不知好歹,我不会再为他再做任何事。我更要把丑话放这里。”

稍作停顿,李建国声线洪亮:“当初小岩与小十结婚,我就给小十许诺过,我会将她视为我老李家的亲孙女看待,若是他日小岩敢辜负她伤害她,我必然会为她出头为她撑腰。我李建国的嘴里就算没黄金,我也不会拿两句客套话敷衍一个拼了命给我老李家开枝散叶的小女孩,她无依无靠的只能靠我。小岩大可以遵从他内心来选择他以后要和谁在一起生活,但当他作出了让我不满意的选择,我会从宝仑抽起我早该抽起的累积红利。他要有那个本事,在我抽起了现在宝仑所有资金流还能让宝仑往下走,那我李建国也算是欣慰我养大的小孩虽然人品不佳,能力还有点。他要是把宝仑给做倒闭债务缠身食不果腹,他再走到我老李家的门前,我也不会多望他一眼。反正,我话就是这么个话,再是难听你们也给我听着,记住了!”

李建国这话,无疑像是炸弹投入了寂静的水面,它激起千层浪之前先是把气氛惊得滞住,整个偌大空旷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还是久而漠然的李岩充当了跑在前面的浪花,他提着嗓子意味繁复:“爷爷…”

“不要再喊我爷爷!至少在我目前看来,你没资格喊我这一声爷爷!我花了多少心思栽培你教育你,我把我人生后面大半的精力都放在教育你的身上,我就怕极你会走你那个混账父亲的旧路,我就怕他像他那般没有家庭责任心没有家庭归属感,我就怕你像他一样越到年纪大身边越没有个真心对你的人,我那么耗尽心力,到头来你还是长歪成了这样子!”

完全是吃住了全场的那种气势,李建国更是气场全开的:“更让我的难过的是,是我最要好的挚友,以及我也是视作亲孙女的,来将我那么多年的辛苦打个落水漂!我该说的全都说了,我该表达的态度也表达得很清楚,你们要是没有从中有新的感悟,那我麻烦你们从我老李家的门槛踏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火药味,更浓了。

手里还剩半截肉的龙虾钳子当然还是香喷喷的,可是我看到李建国语气越高,他浑身也颤抖得厉害,我连忙扔下又是抽来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我急急忙忙跑过去扶住李建国的肩膀说:“爷爷,你当心着点身体,别把身体给气坏了。”

李建国拍了拍我的手,他有些长气断叹的:“诶,爷爷愧对你这孝顺孩子。”

眼睛里写满了嫌弃与鄙夷,李岩嘴角抽动着,他说:“爷爷,你不要被这个女人的表面功夫骗了!诚然她可能在刚入老李家门的前些日子看似一副特别孝顺勤快的模样,但是没在你面前,她特别的懒惰与依赖,在家里她基本不沾手家务,我多忙她都要把家务活塞给我干,还有她陈十就跟孝顺扯不上边,她对生下她的亲生母亲,以及对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姨妈,都特别的冷血。她不赡养老人,老人千里迢迢跑到她公司楼下找她要她履行赡养的义务,她转眼就耍心眼把俩七老八十的老人给送到了拘留所去关了整整一个月!她对你那么孝顺,那是因为有奶就是娘!她对我妈,也是特别恶劣,她抓住我妈往墙上撞,她明知道我妈精神状态不好,她还放任…”

“你别提你那个妈!她就是该受教训!她不吃点苦头,她都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天天不念着孩子好,就知道搞东搞西的!我要不是看在她在老李家呆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早就容不得她!”

仿佛有火药加身那般,李建国彻底开启了哪里不顺眼怼哪里的模式,他抬起手来指着李岩:“你长进成今天这个让我失望透顶的样子,你那个不知所谓的妈,也是劳苦功高!”

脸全然暗黑下去,李岩没吱声了。

至于赵嘉,她仍然稳若泰山那边坐在赵先兴旁边,她挽着赵先兴的胳膊,她小幅度的微微晃了一下。

赵先兴于是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他冷不丁的说:“老李,你今时今日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那我也没有必要再粉饰太平,我也想给你说一说我这些年来心里的点点感受!”

顿了顿声,赵先兴的语调徒然一冷:“老李,你看看你现在,你的儿子增前再是心性随意,他不符合你的喜好,可你老李尚且还有儿在望,你还有幸等你百年归老那天有儿有孙侍弄在前,你再看看我吧,老李!我现在只有一粒孙女,像我这样的人在我们老家那边,可是要被人笑话我没儿送终的!小嘉的爸爸,他是被一场意外夺去生活,这是他注定的命数,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老李,你别忘了,我赵先兴不是仅仅生过小嘉爸爸一个儿子!我的小儿子恒儿,他也曾经是我赵先兴的宝贝,是我的赵先兴的心头肉!他原本是可以避免丧命少年的!我能理解,恒儿不是你老李的骨肉,你对于他的悲剧,你可能也在他悲剧的那一年半载心有戚戚然,可是恒儿是我赵先兴的骨肉,他的身上流淌着我赵先兴的血,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延续,他的人生只能永永远远定格在岁那一年,这事对我的打击是灭天的!我到现在还特别清晰的记得那一天下着大暴雨,我坐着殡仪馆的车从酒店里接到我的恒儿,他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睛合了起来,他再也看不到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从他走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世界也被他带离成了灰色。这几十年过去了,我只要一想起他,我的心里还会滴血!”

声调越高,赵先兴的语气越发激昂起来,他死死凝住李建国继续说道:“老李,我一直没给你说过我这些感受,那是因为我感激你当年在我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你的恩情我会念,所以我哪怕再痛苦再折磨,我也不想因为恒儿的事与你断掉这一份交情。我想我用我的大度,再加上时光的洗涤,那一场浩劫总会被洗刷得干净。后来,小岩与小嘉相继出世,你也有提议过给这两个小孩定下个小小的姻缘,以后看他们的造化。怎么到了今时今日,这两个当年被你开过金口绑定姻缘的小孩确实是你侬我侬的走到一起,你还要如此横加干涉,如此阻挠,非要陷两个孩子进退维谷,让他们左右为难?”

猛的侧了侧头,赵先兴的视线转移到我身上,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逆光的原因,我看到他的眼里有阴光乍现,他冷不丁的用语言作为刀尖抵在我的胸膛上,他问我:“小陈,我是很难与老李这个顽固老头子说得通了,你喊我一声赵爷爷,我也要承担起这一声的称呼尊重一下你的意见,你给这个老顽固说说,你是什么样的一个想法?你愿意不愿意成全小岩与小嘉这一对苦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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