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敛住,血瞳犀利地盯着我。

我无惧地继续说下去:“无论功名权势,爱恨欲憎,百年之后,一碗孟婆汤让你忘记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为尘土,唯有这些记忆可以证明你活过这一遭,这一切才不至于沦为虚无。便是禽兽猪狗相处久了,尚且认得主人朋友之说,依恋过往的情谊,更何况是人。你不记过往,敌友不分,连猪狗亦不如,枉来人世一趟。”

我话未说完,撒鲁尔又挥出一掌,我的左脸如火烧一般疼痛,贴着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长发遮住了我的双眼,看不到撒鲁尔狰狞的表情,喉间的血腥渐渐蔓延开来,红色的液体沿着长发,淌到金砖之上,瞬间这个精致瑰丽的红艳房间弥漫着血腥气。

我喘着气,用长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努力爬坐起来,眼前是那张阴沉邪恶的俊脸,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鲜血一样艳红。

他蹲了下来,与我平视,忽地一笑,“夫人搞错了,我是撒鲁尔,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珏那个可怜虫。”他猛然抓起我的头发,拽到那面裹着红绸的铜镜前,强迫我抬起脸对着铜镜,只听他恶狠狠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只有鬼才会喜欢你。”

铜镜如新,幽暗阴森的烛火下,映着一人长发如瀑,面色如鬼苍白,嘴角带血,泪眼颤抖,容颜扭曲。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有一点非珏同我一样,平生最恨背叛。也许我没有记忆,猪狗不如,那你呢?在紫园里欺骗非珏,暗中勾搭上原非白,为了苟活,委身于大理段氏,请问花西夫人又比猪狗好多少?

“每一次我看着你的脸,就会让我想起原非珏是个多么可悲又可怜的家伙,原家竟然欺侮他到这种地步,竟然将你这样又丑陋,又刁滑,而且还水性杨花的贱人送与他。”

铜镜随着我的泪眼慢慢模糊了,里面的红发君王渐渐化成魔鬼,对我恶毒地嘶吼着,无情地咆哮着,他一松手,我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我发上的血沾到他的手上,他嫌恶地用我的袍角擦了擦,然后一甩头发,傲然立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我要谢谢你。”他笑弯了那双酒眸,“你的出现终是让火拔家族着急了,木丫头害怕了,于是写信给果尔仁,他忍耐不住便亲自露面到弓月城来探个究竟。我便有了理由联合其他部族来削夺果尔仁的势力,果尔仁这么年来一直利用姚碧莹在我的身边做眼线,于是我便利用香芹反过来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我本就打算对付火拔家族,还在担心这个孩子的去留,现在一举数得,也算她的造化。”

我看着他,悲凉到了心底,我的手扣着地面,生生折断了指甲,却毫无痛觉,不觉悲凉道:“那个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那个女人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他却轻声一叹,自顾自说下去:“果尔仁太嚣张了,自从我立了太子,火拔部落就不停地掠夺弱小伯克的土地,压制王权,他还敢同那个女人,有了孽种……我忍了这么多年,我的母皇被火拔家的果尔仁行刺了,我便可以有机会进剿火拔部落,于是我将顺利地收回帝国调兵的信节,重掌突厥的兵权,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亲政实权,这难道不值得庆贺吗?然后,我自会去实现果尔仁的心愿,出兵河朔,进军中原,吞并大理。至于孩子,我多得是,虽然她不会再有孩子,可是我会像毕咄鲁可汗爱轩辕紫弥王妃那样一生宠她爱她。”他仰天得意地大笑了起来,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在槐树下,我说要他把自己送给我时,他那得意的笑容。可是他的眼中早已不复清澈,他的笑声亦不复少年的清朗,那酒眸只是跳动着罪恶疯狂的火焰,“一切都要谢谢你,是你在瓜洲对我的邀请,让我对过去又产生了兴趣,于是揭开了这长达八年的秘密。你说说,我怎么能不谢谢你呢,花西夫人!”他走向毕咄鲁的宝座,痴痴地抚摸着上面精美的狼图腾雕纹,“万能的腾格里,伟大的神啊,您助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完美地利用了它,然后又让我成功地埋藏了它,为我保守了这个秘密。我将会把这个宝座安到中原去,把您的荣耀播撒到愚蠢的汉人那里,让他们为他们的无知付出代价,以实现我历代大突厥皇帝的梦想。”他扭头看向我,酒眸里跳跃着邪恶的兴奋,“首先从你的血祭开始吧!这样吧,让小乖来决定,先吃哪一个,是你还是踏雪公子呢?”他似是烦恼地拍拍怪兽的脑袋,酒瞳却兴奋地示意着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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