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不足为外人道,总结起来不过区区“我不配”三字。湛景不清楚封危知晓后会不会认为这是他思虑过重,然而他自己心里的关都过不去,就更不用提在那种紧要关口征求封危同意了。若封危真的跟着下界,他也许能解释一二;若封危从此放弃、甚至反目成仇,那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他人。
思绪纷扬杂乱,令湛景难以静心。左右方圆三十里杳无人烟,他干脆离开聊以遮头的黄土山洞,到顶上打坐入定。正午烈日当头,入夜寒风刺骨,更别提到处都寸草不生,飞沙扬砾,半天不到就能被埋成个土人。
这反而更能让湛景收敛心神,专注于那些早就深刻于识海的经文。虽说他修为跌落大半,所幸这次并没失去记忆,依旧对较低的各个境界突破点了如指掌。再加上他的资质本就被公认为千年难得一见,在十数天后的某天夜里,他身上忽而宝光大盛,直冲云霄。
若是有人在近处,一定能发现这是十分奇异的景象——天边雷云随便劈了几下,小山包上一座灰扑扑的、极不起眼的人像随即从内向外透出强光,寸许土壳随即分崩离析;与雷电同时来临的狂风吹散了那些堆积日久的尘土,显出里头长相俊秀、从脸庞到袈裟都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年轻和尚。
最重要的是,天劫渡得太过容易,渡劫的人也显得太过游刃有余。另外,佛修的天劫一般都是白光或者金光,宝光极其罕见。
湛景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修成了菩提白莲的缘故——菩提白莲乃天地珍宝,拥有宝光再正常不过——可他这当口更关心另一件事。按理来说,即便刚突破的人消耗了不少精力以对付天劫,但也有境界提升后身心一清的轻快感觉;然而,他现在不仅不觉得畅快,还在掌心处发现了一丝时隐时现的黑气。
这绝对不正常。
湛景蹙眉,不知它从何而来。他头一个想到的是封危的魂魄曾经在他身上,但那理应只是曾经,毕竟对方就在他的注视下取得了真身。第二个想到的则是,自己佛心不稳导致修炼出现偏差。这倒挺有可能,毕竟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可要真是这样,天劫绝不可能轻轻放过他啊!
无来由的异常令湛景略为忧心。他暂停了修炼,想在识海之中找出与此相关的记载;然而搜寻多日,结果没有找到,反倒是等来了不速之客。
“敢问一声,您是否就是前些日子在此地渡炼气劫的那位大师?”
听得人声,湛景睁开眼,往山脚下瞄了瞄。那里有一列长长的驼马车队,满载珍馐佳肴、金银珠宝。其实他一早就注意到了,但他以为对方只是路过,便没多加在意。
领头人留着一把络腮胡,穿得同样很华贵。“大师?”没听到回应,他又将两手搭在嘴侧,大喊了一声。
见这阵势,湛景猜测约莫是临近的国家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突破。对凡人君主来说,拉拢修炼之人、特别是境界高的总比得罪他们好,他之前也碰到过几次。只不过,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也对身外之物无甚兴趣;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说几句话让对方好交差也不难。
如此想想,湛景便朗声道:“正是小僧。”
听得他的自称和一把清越的声音,领头人顿时显得极其诧异。“大师……”
“小僧云游四方,暂借贵宝地一用。”湛景没等那人说完就出声打断,“多有叨扰,但这些东西就不必了,诸位请回。”随后,他也没给对方留下继续劝说的机会,挥手起了阵风,连人带车全送出了朵航。
但不管这些人是哪儿来的,他们都不甘心无功而返。接下来的几日,每天都有同样隆重的车马队伍造访朵航,最多的一天前后来了五拨。最奇怪的是,后来人的穿戴口音各不相同,显然不是同一个地方的。
除去烦不胜烦之外,湛景也生出了一丝狐疑。炼气期的修为在下界虽可行走无碍,但也远远称不上顶级。可看这些天的热闹劲头,怕不是他被当成了香饽饽?
湛景原本打算在朵航多待一阵,现下却是再也不能了。改变主意后的第一个夜里,他走出休憩用的小山洞,极目远眺。外头月黑风高,正是一个悄悄离开的好时机……
“湛景。”
这把声音冷不防从背后响起。虽说已经有所预料,但湛景的脊背还是立时僵硬了。他极其缓慢地回头,便见得眉目熟悉的英俊男人正斜靠在山壁上,竟是一个就等他出来的姿势。
“你想去哪?”封危睨着他冷哼,“一有麻烦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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