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概封危很有理由这么说——毕竟死遁都算逃跑的一种,毫无预兆地到下界可能更算了——但湛景可不相信封危在他这种情况下愿意跟着凡人离开。“难不成你想去?”他反问,怀疑情绪暂时压过了之前的惊讶。

封危无所谓地撇撇嘴,随后站直身体。“好歹有吃的有喝的,”说到这里,他又瞟了一眼湛景刚出来的山洞,表情里带着微妙的嫌弃,“总比这破地方好。”

湛景必须承认,黄土山洞里确实要啥没啥,除了勉强挡挡风沙别无它用。然而大鱼大肉什么的要来也对修炼无益,至少对信奉苦修的和尚来说是如此。虽然他不能算那种一心追求苦修的类型,但他向来随遇而安,不会特意花心思在满足身外物的需求欲|望上。

他有心辩驳——凡人接连送礼肯定是有所图——又想到对方是魔修。要魔修理解佛修的修炼方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反过来也是如此。他不想与封危起这种浪费口水的争执,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见湛景不吭声,封危眯起眼睛。“你这就没话说了?”

湛景很想反驳说你起了这么个话头是不是指望我回嘴,最终还是辛苦忍下了。“你什么时候到的?我没发现。”

闻言,封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愈发苛刻:“你的修为跌成这样,怎么可能发现?”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湛景,“不过修炼得倒挺快——是天劫把那些人招来的吧?”

“也许是吧。”湛景含混回道。他连一句囫囵话都没听凡人们说完,又怎么知道前因后果?反正他没心情搭理。但话再说回来,封危果然对他跳下中界很有意见,听听这毫不掩饰的嫌弃……

至于被腹诽的封危,他正环顾四周,眉毛越蹙越紧。“这地方灵气已经稀薄得很了,得亏你到现在才想起要走。”

“是吗?”湛景跟着看了看,不很确定。虽然他一落地就觉得这地方很眼熟、他之前应当来过,但也就这点熟悉感觉、没有具体印象了;至于灵气稀薄,下界灵气本来就不比中界,他便没有在意。

听出湛景的不确定,封危立刻瞪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向来知道你对修炼环境不挑剔,但这也太不挑剔了吧?你都修成了菩提白莲,想也知道该找个有水的地方更好啊!”

现在,湛景开始怀疑,虽然封危一来就对他冷嘲热讽个没完,但真正目的其实是叫他随他离开。“菩提白莲是悬空生长的。”他没忍住提醒道。

封危还要再说,闻言脸色变了一变,显然确实没关注过此类细节。“不管长哪,都要灵气!”他不由分说地道,简直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在这里你何时才能恢复?”

湛景并不想与封危做口舌之争,他也知道对方是好意。只不过,这好像又绕回了老问题……“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向封危规规矩矩地躬身致谢,“小僧自己的问题,不好劳其他人费心。”

但在封危眼里,这种举动并不是客气,而是与他划清界限。他气得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恼火地低吼:“要我说几遍你才会明白?我……”

湛景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姿势,封危随即住了口。后头是什么他俩心知肚明,本也不用说得太明白。“虽然小僧还是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小僧也能猜出十之七八。”他诚恳道,让自己不躲不闪地望进对方那双因为夜色而显得更黑的眼睛里,“过去之事,小僧不好妄加评判。但以近年而论……”他停顿了下,略有迟疑,“小僧并不是想反悔自己曾答应过的事。然而,以小僧现下的修为,恐怕只会给你添麻烦。”

听得湛景一口一个小僧,封危不爽极了。“你还知道你在给我添麻烦!”随后,他又回味了下湛景的表述,突然间愈发愤怒:“你可别跟我说,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你要修炼到之前的境界再来找我兑现诺言!”

盘旋在心底的计划被说出,湛景不由一愣。“你怎么知……”

“我怎么不知道!”封危迅速抢白,“他们都说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资质,我看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死心眼才对!我竟然还看上……”

他猛地刹住话头。然而后面的语意昭然若揭,两人之间的气氛立时变得尴尬起来。

但不过片刻,封危就打破了这种人为的沉默。“算了,我就直说了,”他道,颇有破釜沉舟的意思,“我才不在乎你什么修为,我的修为对我们俩来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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