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皇上给了平昌王比旁人都多的父子之情,平昌王心中也明白,于帝王颜面跟前儿,别的都算不得什么的。
皇上以为平昌王是在洗耳恭听,便继续说了起来:“谢怀璧那日问朕,百姓何以惧天子之威。朕回他,自是百姓仰赖天子之治。谢怀璧笑了,笑得不以为然。他将朕跟前儿的折子小山一般垒起来,让朕从里头抽出一个来,朕随意抽了一个,周遭有些松动了,但大体并没有动,朕不解其意。随后他从最顶上的那块抽了一个,顶上那块一下就松动了,差点掉下来,朕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平昌王何其聪明,他虽不在场,听皇上描述,也知道了谢怀璧的意思。
皇位高耸入云,威视天下,并不是平地腾空的。还需要层层递进,权权垒叠才能站稳脚跟。
天若太高,皇帝便远,百姓不能解其意义,便会拿皇上当天上的神仙,信也就信了,不信则无。
非得是从根儿上惧怕了权力,层层递进,这才知道了顶峰的皇权是怎么回事,打心眼儿里怕着。
皇上继位之后,便大肆打压了权臣世家,百姓们看似安居乐业起来,这些年也确实风调雨顺。可背后的隐患有多大,能瞻长远之人必定能看出。
“他还跟朕举例,立太子那日京中忽然传唱起一出戏来,名叫什么四十八官妻冤案。他跟朕说,从古至今,虽有包公断案这样的戏文流传,可那也是传颂在其位的良善权臣。那日唱出的戏文,却十分辛辣,怒斥权臣无道,最后是一介女流化解了那些官眷的冤屈,百姓们传唱这种戏文,可见如今已对上权怀疑,假以时日,哪怕是不能日日吃上白面饼子,也不会怪罪自己无甚本事,只会想起是上者无道,升起怨恨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怼之中,皇权当如何,乾儿可能想象得到?”
平昌王忽然在心里佩服起谢怀璧来。
这个人已经将“大义”用到了极致。他这一番肺腑之言下来,虽没有完全打消皇上对他的戒备,可皇上自此之后,便再也不会对他生出铲除之心了。
他将自己化作了皇权下的砖,便是那镶了百宝的金砖,再如何光彩夺目大摇大摆,皇上也会想起他那日的一番话,倒不敢擅动那块垫着自己的砖了。
毕竟按照谢怀璧的说法,他越是显赫,就说明皇权越是稳。
百姓眼里,他再夺目还能越过皇上去?
再往小了说,他还顺便早早将那出对自己不利的戏,解释成百姓如今太过活泛的缘故,让皇上先入为主地想不到他身上去,之后他再做准备,便更加事半功倍。
再者,他还顺便保住了王妃表面上的地位。
毕竟皇上要是贬黜了他的女儿,就是动摇了自己脚下的砖。
况且正室被一个妾室替代,传出去本就是伦常颠倒狐媚为胜的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王府如此,皇室又当如何?
“所以朕也不得不在今日提醒你,宠信一个侧室事小,若让宗亲以为皇室无状,你置朕于何地?”
平昌王叹了口气。
皇上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劝平昌王听之任之不要求情的吗?
“父皇,慧妃伴儿臣大半载,还救过儿臣的性命。她虽行止由心,与旁的闺秀有所区别,可儿臣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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