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摇摇头,表示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王钊后知后觉,嘴巴哆哆嗦嗦又补充了第二份答案,“北,北天王?”
无论沈卓现在什么状态,什么处境,名义上他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北天王,身份并未变,也没彻底失权失势!
“见王不跪,你怕是想死?”
曹英一道呵斥,犹如晴天霹雳炸在耳畔,并无心理准备的王钊,踉踉跄跄倒退几大步,险些栽倒在地。
沈卓指了指曹英,提醒王钊,“他说的没错哦。”
嘶嘶!
王钊倒吸一口凉气,他哪里想到,短短几秒钟的功夫,自己就方寸大乱,完全丧失刚才的自信,也没底气继续飞扬跋扈了。
他铁青着脸,愣在原地,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陈四痒来之前,没具体交代你什么?”沈卓这句话,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瞬间击穿了王钊内心深处的壁垒。
短短二十秒,王钊满头大汗,肉眼可见的大汗,还在顺着头皮,不断渗出。
沈卓不提醒还没事,这一提醒,王钊冥冥之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陈四痒在自己临行之前,确实交代了一些话,只不过,那都是客套话啊?
难道,难道,自己领会错了意思?
这……
“仔细想想。”沈卓倒没急着等待王钊的答复,反而很善解人意的,让王钊多想想,时间有的是。
这下子,王钊慌了。
他的脑海里,仔细回忆着临别之前,陈四痒的语气,交代的话,以及刻意提醒的细节,等等。
越是认真回忆,越心惊肉跳。
王钊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同样有股严重的即将窒息的错觉,脸色更是止不住的苍白。
下一秒。
王钊神情复杂的看了沈卓两眼,之后,竟然再无勇气,与沈卓对视。
他耷拉着脑袋,像是一瞬间泄了气的皮球,半天没敢吭声。
“让你仔细想想,没让你装聋作哑,当自己是个死人。”
曹英早就按耐不住了,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混账,肯定自作主张,之于陈四痒的刻意交代视为耳旁风了。
“没,没没,有,有的。”王钊慌不择神,一边挥着手,一边脱口而出。
而,这番举措,基本露馅了,再想补救,基本上不可能了。
轰!
王钊身子一颤,二话不说,当场就跪在了沈卓跟前,并埋着脑袋毕恭毕敬,“叩,叩见王爷。”
曹英嗤之以鼻,果然拿着鸡毛当令箭。
沈卓漫不经心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没有吱声。
王钊跪在地上,大汗淋漓,经过沈卓这么提醒,他算是意识到了,陈四痒那些话,真不是什么客套。
临别之前,陈四痒明确表示了,不管如何,沈卓毕竟是北系名将,战功赫赫,且广受爱戴,该有的礼节,必须做到,万不可冒犯!!!
最最关键的是……
陈四痒压根不敢妄想,沈卓真的会一口答应,决定私下见自己一面,最多尝试性的接触接触,主动征询沈卓的意思。
无论沈卓什么样的态度,陈四痒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这些明明很重要也不容忽视的交代,到了王钊这位传令官的嘴里,完全并了另外一个意思?
非但变成了陈四痒,要求沈卓必须见陈四痒一面,还得亲自过去拜见?
一代王者,军界货真价实的头部人物,需要,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去拜见,一个其他系的将领?
陈四痒怕是没这个胆子,做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
然而,到了王钊眼里,非但将陈四痒摆在远高于沈卓的位置上,自己还上蹿下跳,觉着,终于和沈卓平起平坐了?
之所以,有这份胆魄,是因为陈四痒给自己撑腰?靠山很大?
一旦理清这些细节,自信心膨胀到几乎盲目,且狂妄自大的王钊,冷汗长流,跪在地上身子骨都在颤抖。
暂不考虑其他,若是今天的举措,经由沈卓之口传到陈四痒那边,陈四痒怕是要扒了自己的皮!
他非但目中无人,冒犯了沈卓,还差点让陈四痒,也跟着掉进了沟里,这,这可是大过!
“以我对陈四痒的了解,他不是嚣张跋扈的人,相反,为人方面,最重礼节。”沈卓评价道。
王钊跪在地上,一点都不敢吭声!
如果,如果没有自己刚才的慌乱举措,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最多表示几句歉意,然后双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
“是,是王某做事不周,还望王爷谅解。”王钊沉默了许久许久,方才开口告饶,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双亲。
“不周?你做事周全的很,让我家主子,可是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曹英咧嘴呵斥道。
王钊,“……”
先前,沈卓妥曹英带了一句话,意思是身体抱怨,行动属实不便,实在没办法亲自去见他王钊。
王钊非但照单全收,真觉得沈卓会决定亲自拜见自己,只是身体拖累了。
还,故意晾了沈卓两个小时,方才姗姗来迟,跑来见沈卓。
这一来一去,自己究竟闯下了多大的祸端,后知后觉的王钊,此刻想起来,只觉得毛孔炸裂,根根倒立!!!
“让我等两个小时的人,确实不多。”沈卓感慨。
王钊,“……”
沈卓越是行为懒散,一副事事不放在心上的态度,王钊越发心惊肉跳。
“对,对不起!”最终,万般言语,只有这三个字!
沈卓笑而不语,没有吱声。
王钊等待了许久,想着沈卓会大人不计小人过选择网开一面,可到最后,他等来的竟然是……,斩了!
王钊,“……”
这下子,王钊彻底疯癫了,他猛地抬起头,本想求情。
但看到沈卓那种眼神,王钊知道求情是行不通的了,于是硬着头皮,道出一句话,“两方对阵,不斩来使。”
“您,这么高的位置,不会不讲,不讲……规矩吧?!”
沈卓眨眨眼,表示认可王钊的提醒,“规矩确实这个规矩。”
王钊松了一口气,像是压在心里许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表情也跟着微微好转,不再苍白如纸。
“但,假传口谕,怎么算?”沈卓跃过跪在地上的王钊,询问曹英。
曹英冷冷道,“杀无赦!”
“那还不去做?”沈卓脸色一扬,杀气毕露。
“沈卓,我是来使,即便口谕传的不对,也只是小错一件,你没道理杀我!”
“你敢!”
王钊僵着自己的脖子,与沈卓据理力争,然而,话越说到后面,越是没了底气,眸子里的光泽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一个小时之后。
由曹英亲自起草的一份书信,经由邓州,传抵怀中市。
陈四痒很快拿到了这份书信,打开信件,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但意思很明确,与王不敬!
与王不敬?
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者,今天前去传令的嫡系心腹王钊,并未完成任务之后,平安的回到怀中这边。
陈四痒不傻,何况文件在手,大抵是明白背后的意思了。
“死不足惜。”陈四痒无奈的摇摇头,这次他兴师动众,赶赴邓州比邻的怀中市,看似是为了为难沈卓而来,其实……
别有目的!
只可惜,下面的心腹领悟不透自己的意思,关键,在自己明确交代的前提之下,还犯下如此大错,真的是死不足惜!
心腹?
王钊这样歪曲事实,肆意妄为的人,何以成为心腹?
此刻,陈四痒忧心忡忡,眉目带着点疲倦的意思,倒不是因为王钊的死,让自己的情绪产生了一些变化。
那一年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无力回天的离开北系之后,陈四痒始终耿耿于怀,他想不明白一件事,困扰多年,如今还在心中,成为一个结!
“哎。”
陈四痒叹气,摘掉头盔,露出的是一张国字脸,但并非那种,非常粗犷的形象,相反,五官干净,尤其是眼神。
这是一个精干,强势,有自己的秉性和脾气的青年人。
如今刚满三十,事业也正式进入了自己的巅峰期,不出意外,以后的发展,会越来越宏远,注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巅峰再破巅峰。
只是……
当年那件事,算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也最严重的挫折,直至现在还没迈过去心里的那道槛!
哪怕知道这件陈年旧怨的同僚,以悲情这个词,形容曾经的他,并不断加以鼓励,让他不要太放在心上。
可在陈四痒眼里,这始终是一份耻辱,背负了多年的耻辱!
如果……
如果有朝一日,不亲自站在沈卓跟前,当面的问清楚,这份心结,只怕会成为遗憾,伴随着自己一生!
“我不明白,你为何逐我离开?”
“我不明白,你为何明知我大有可为,仍旧当着袍泽们的话,将我呵斥的一无是处?”
陈四痒呢喃自语,语气悲切。
越是有机会,阔别多年,能够再次见到沈卓,他越是不敢,鼓起勇气,堂堂正正挺直腰杆,站到他跟前。
明明这个人,给予了自己各种打击和痛苦,还公开表示瞧不起自己,而他陈四痒,理所应当,应该恨这个人。
但……
陈四痒不懂自己,内心深处,于那个他,为什么今年今日还是敬佩万分?
其实,活到这个岁数,有些东西自己也该看清了,也估摸着能理解,当年的沈卓,为何逐他离开北系。
可是,陈四痒不敢承认。
一旦承认,岂不是说明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误会,误解了沈卓?
以致于自己耿耿于怀多年,始终想着,有朝一日站到沈卓跟前,扬眉吐气,让后者各种懊悔乃至自责……
如果真的这样!
陈四痒的良心,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风吹在耳畔,今天的怀中市,竟然有点冷。
陈四痒叹了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放宽心转移注意力,最终,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怀中以南。
那是,邓州所在的区域。
“王,王爷……”陈四痒记得,那一年双方还没决裂之前,自己曾衷心表示,希望沈卓能成为这个时代的骄傲。
他做到。
也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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