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第一次做饭,因为他生病了。
火光微灼,风雪无声。
饭后,白散吃了感冒药,有镇静安神成份,困得睁不开眼,在侧卧睡下。
第二天醒来将近中午,他捂出一身汗,已经退了烧,只身体提不上力气,软绵绵的。
到下午,雪势渐小,风将停,他把长衣长裤过了遍洗涤烘干一条龙,放到床尾凳,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提出离开。
江岸稍一沉思,颔首。行驶中,等红灯过去的时间里,他侧目不经意问起:“今年多大了?”
“十八。”
这回答规规矩矩,像小学生似的。
白散抠了下手指,本想反问一句江岸今年多大,话涌到嘴边,心里反反覆覆念过几遍,嘴角抿了抿,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还是没讲出来,突然很不好意思。
现在也过了时机,再突然说起,总有些莫名其妙。
他偏过脸望着车窗外,覆雪的道路很长,车开得谨慎。
“还小,”江岸点下头,语态从容和缓,“明年高考?”
白散模模糊糊应了一声,目光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是本该明年高考,但出了那件事,或许他不一定能参加。
“有压力吗?”
忽然听到江岸这样问,白散瞬间扭过头瞄他几眼,难道自己心中的压力已经外在显化,到了这种一望而知的地步了吗……
“还好吧。”白散支支吾吾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是这样的,他郁闷地揪了一下头发,却再说不出什么,并且庆幸没提到学校的事。
江岸控制着方向盘转过街角,路过加油站,让他稍等一会,下了车。白散就在窄小的空间内,视线落到江岸随手放在一旁的海狸皮手套、钥匙圈反射的银光,以及窗外背着身和工作人员交谈的江岸。
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江岸会下意识想要隐瞒,明明不是很介意的事。
江岸加满了油,上车时递给他一瓶刚买来的水,顺手拧开瓶盖,再次出发,回到未完的话题,提醒一句,“目光放远,此时此刻正在成为过去,凡过去,都是成长。”
似懂非懂。
水清澈,瓶身发凉,白散捏在手里,不太想喝,见江岸下颌微抬不紧不慢喝了几口,他才仿佛有样学样地跟着抿了一小口。
沾了山泉水的喉咙竟也尝出甜,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一口气灌下小半瓶,胆子也似乎壮大。
他换了种说法,抹着不知道是水瓶上沁出的冷汗,还是手心汗,小心翼翼问:“江先生,如果我不喜欢学校,讨厌上学,每天都待在家里呢?”
江岸微微笑了下,注视着他,目光带着对年轻人的理解和宽容,“会对知识产生好奇吗?”
好奇牵扯到童心,对世间万物的美好向往,不同于干巴巴的爱不爱学习,也道出了根源。
光这句发问,白散就觉得江岸适合做个传授者,他用力点了点头,一天不看书,犹如饿三秋。
“教育机构的出现,包括学校,都是因高考衍生而出,”江岸说,“你只需要前往你的终点,至于其他,不过是路边的植被或怪石。”
接下来行过的一段路,白散都有点恍神,他的学籍还在,可以参加高考,仅仅是脱离学校环境而已。
长久以来的困境被一句点破,说不上来的亢奋在血液中猛烈跳动,他好像看到未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雾,遥遥相望。
路过一家超市,江岸慢下车速,微垂眼眸问:“需要补充食物吗?”
波力海苔,红豆铜锣烧,上好佳虾条,喜之郎果冻,奥利奥夹心饼干,张君雅小妹妹巧克力圈……
一瞬间,白散心中闪过无数可爱的小零食,紧跟其后的是即将空荡荡的钱包,悲从中来,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到小区,门卫室隔壁便是社区医院,他忽然想起护士说过的话,算了算时间,第一面见江岸到今天将近一个月,再仰起头时,他眼里都是茫然,“江先生,下周三你还在社区医院接诊吗?”
“不了。”江岸说。
那我怎么办?
念头一起,白散连忙打消,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全世界又不是只有江岸一个人会治牙。
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也很正常,北城不小,他所行走的世界小。
最后一面的结束语也不过“再见,路上小心”几字,他转过身,进小区门,身后忽然传来车笛声。
“东西忘了拿,”江岸从后车厢取出方便袋递到他手上,坐回车里,降下玻璃窗,一如既往地提醒,“甜食适量。”
白散点了点头,全程不在状态,车身缓缓驶出,随车流越行越远,缓慢而快速地消失在眼中。
他垂下头,见手中提两个方便袋。
一个里面装了五六盒药。
一个袋子里装着三只大雪怪。
街道喧扰也寂静,他听见雪落下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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