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晓荷最擅长的一招就是拉不出屎来赖茅房。只要事情没干好,他总会想方设法推卸责任。今天明明是他自己睡懒觉起晚了,耽误了去请梅兰芳的事情,却说自己来了几次都找不到腾飞,想把责任推到腾飞头上。

像冠晓荷这样遇事甩锅的人多如牛毛,腾飞见怪不怪,懒得跟他计较。相反,他冲着冠晓荷微微一笑,给他递了个台阶下,说道:“冠先生,我们一早晨就去租黄包车了,所以才回来。让你白跑了几趟,实在抱歉。”

冠晓荷听腾飞给自己递过来这么大个台阶,十足的面子,连忙就坡下驴,满脸堆笑道:

“是的,是的。非常是的。跑几趟没关系。走路也是锻炼身体呢。实不相瞒,昨天的西湖醋鱼和乌鱼蛋汤可能多吃了一点。我今日穿裤子的时候,发现肚子好像宽出来一指。刚才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几趟,感觉又缩回去了。阳仔,这还要多谢你才是啊。”

腾飞被他一番话逗得简直要笑喷了,忍了半天才忍住。指着李四墩介绍道:“冠先生,这位就是傅市长说的李四墩了。待会儿由他给我们带路去找梅兰芳的。”

“是的,是的。非常是的。”冠晓荷连忙拱手作揖,“李大总管!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幸会。”

“哎呦喂!冠先生,你是我们兴亚会的新会长,我李四墩不过是个看门的,千万别这么叫我。干脆就叫我老四好了。如果你非要抬举我,最好把那个大字去了,叫我李总管。那个李大总管太有名了。我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要当你自己当好了。等印名片的时候,你可以写上两个头衔:兴亚会冠会长兼冠大总管。”

李四墩嬉皮笑脸地说道。他见冠晓荷温吞水脾气,联想起他们说大赤包像慈禧老佛爷。而且冠晓荷又是靠着夫人上位,所以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压根儿没把他这个新任会长当回事,肆无忌惮地开他的玩笑。

要知道冠晓荷的温良恭俭让早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就是有人指着鼻子骂他娘,他也会笑容以对。如果有人打他左脸,他吭也不会吭一声,立刻把右脸凑上去让人接着打。完全是一块精灵剔透的滚刀肉。该装爷的时候装爷,该装孙子的时候装孙子。舍得一张脸,风吹雨打都不怕。

他听到李四墩话里有刺,言辞冒犯,不但一点不恼,反而笑容可掬地说道:“是的,是的。非常是的。”

这句口头禅是他多年苦心钻营得出来的智慧结晶。无论别人称赞他还是贬低他,哪怕是面对讽刺挖苦,甚至辱骂,他都不急不躁、不羞不臊,只说这句口头禅从容应付。一句顶一万句。如同老佛爷的咒语,能够金刚护体,刀枪不入。

果不其然,这一句咒语直把李四墩说了个干瞪眼。那意思似乎在说:任凭你的刀再快,却偏偏遇上我这滚刀肉。怎么的吧?横竖切不得,一切一个滚。你有什么办法?李四墩一时间抓耳挠腮,不晓得该怎么办好了。

“老四,”冠晓荷亲热地叫了他一声,乘胜追击说道,“傅市长说你是上海的活地图。就是土地爷和王母娘娘住哪里你都晓得。咋样?梅老板的住处打听出来了么?”

李四墩挠了挠头,回答道:

“梅老板住在法租界莫里哀路四马路花园洋房。这里还是当年上海滩烟土大王顾先生置下的产业。一套花园洋房在四马路,是给他太太莫丽菊住的。一套花园洋房在三马路,给老头子莫金生的戏子露兰春住的。梅老板和顾先生的太太莫丽菊一起住在四马路的那套花园洋房。露兰春因为去了莫家湾金屋藏娇,三马路那套花园洋房现在是梅老板的管家齐如山和几个徒弟住着呢。”

冠晓荷频频点头,说道:“是的,是的。非常是的。”

这句咒语再次发挥威力,又把李四墩说了个直瞪眼,心说:老天爷!你老人家不管风吹雨打,怎么风里来雨里去总是这一句话呢?

冠晓荷朝着李四墩一个劲地微笑,似乎在用眼神告诉他:怎么样?晓得你冠老爹的厉害了吧?“是的,是的。非常是的。”一句顶一万句。饶你奸似鬼,也喝老爹洗脚水。呵呵。

正在这时候,一个特务带着杨树仁他们拉着黄包车进到院子里,停在小洋楼外面。特务敲门进来,告诉腾飞道:“四老板。你要的几辆黄包车到了。”

腾飞连忙起身,招呼冠晓荷、李四墩:“冠先生,四哥,咱们走吧。有啥话回来再讲。”

“是的,是的。非常是的。”冠晓荷嘴里念着咒语,立刻站起身来,抬腿便往外走。

李四墩忙不迭地跟在腾飞和冠晓荷后面出来。

他见三辆黄包车一字排开停在小洋楼门外,不由得纳闷,向特务问道:“嘿,奇怪!黄包车又没办派司,怎么能进来的?”

“四老板用车当然能进来啦。还要办什么派司?”特务撇着嘴回答道。

“还有这等事情?不用办派司?”李四墩缩着脖子自嘲道,“老天爷!全兴亚会只有我一个是丫头养的,没人待见。”

冠晓荷是多么八面玲珑的人物?过去拉起李四墩,把他按在黄包车上,笑呵呵地说道:

“老四,等我回头去兴亚会办公室,马上给你个委任状,正式任命你为总管。到时候你也发个命令,耍耍总管的威风,要求所有车辆必须办理派司才能进入兴亚会。好不好?”

李四墩摇头回答:“没用的。我们兴亚会连个院子都没有。汽车都停在外面马路上,又开不进大楼里。怎么要他们办派司?”

冠晓荷闻言,黑眼珠滴流一转,凭他的小聪明劲立刻便想出了办法:“李总管,兴亚会没有院子是吧?好办。咱们围着大楼修一圈围墙。不就有院子了吗?”

“嘿!高招。实在是高招!冠先生厉害大大的。”李四墩向冠晓荷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岂敢。岂敢。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一个小小的阴谋而已。谈不上厉害。谈不上厉害。”冠晓荷说道,表现出一如既往地谦虚,笑呵呵地上了辆黄包车。

腾飞问道:“冠先生,尊夫人大赤包和小姐招弟呢?”

“她们旅途劳顿。昨日又多喝了一点点。都还在休息呢。今日只有我们三个去。改天我再带她们拜访梅老板。”冠晓荷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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