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沂之很清楚,他的母亲、嫂嫂乃至侄女们,个个都是不吝惜人命的主儿。
虽然很多时候,她们并没有杀人的想法,只是像处理器具一样,对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譬如生病的奴仆不能靠近主人,失宠的姬妾被他人作践,等等等等。但人命太脆弱了,转瞬就这么没了。
卫沂之记得每一个曾出现在他面前,却又悄无声息死去的人。
哪怕他们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张张谨慎而小心,不敢抬头看这位贵人的怯懦面孔,他也无法忘怀,更无法泰然处之。
但另一方面,尊卑有序,亲疏有别。他再怎么离经叛道,也不可能因为姬妾、奴婢的死,就让这些亲人偿命。
卫沂之太清楚自己亲人的本性,生而高贵,不把人命当回事。一旦让他们恢复荣华富贵,第一步就是仆从成群。
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继续作恶哪怕他们并不觉得那是“作恶”。
打杀几个奴婢罢了,罪行还没有杀一头牛重,这难道也算“恶”?
卫沂之常年在外,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们,何况卑微如仆人的死,根本就不可能上报到他这里。
所以,他只能采取一种消极的方式,阻止亲人作恶,即,不给他们任何能够伤害到他人的权力。
对卫沂之来说,家人被流放,并不算坏。
在他的庇护下,他们不会被人作践,衣食都得以保证,只是需要习惯寒门生活,付出一定劳动而已。
瞧见殷姮面带担忧,卫沂之笑了:“如今的世道,比起从前,已经好上不少。道路修通了,胆子大的人,拼一把,来大城市闯一闯,还能有出路。换作从前,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偏僻乡间,人命都不值钱。”
殷姮当然知道路要一步步走,可她见过光明,对于黑暗中微弱的一缕光芒,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思忖片刻,才问:“卫家女眷中,一个得用的都没有?”
“论能力,倒有几个,但”卫沂之对家人们了如指掌,很不客气地说,“将宗族观念刻进骨子里的人,不用也罢。”
没有人比卫沂之更清楚,“累世公卿”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王族和世家垄断了这个世界上的知识,虽然也有学阀争鸣,但真正能出头的贫家子少之又少。
虽然世家天天抨击昭国任用小人,朝中没有几个君子,但话又说回来,这正是昭国将旧贵族们杀光了的后遗症之一。
小人拼命钻营,恰恰是因为他们拥有的资源,本身就不如世家子多。
卫沂之虽然是世家子,也不认可殷长赢把人当工具用的策略,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才是钳制世家壮大的最好做法。
哪怕寒门学子的学问、见识、人品,可能都稍微比世家子弟差一点,但有时候,该拉偏架就是要拉偏架,不能光凭能力,让世家做大。
真等到那个时候,世家早就成了趴在帝国身上的吸血虫,废掉一两条没关系,要根除所有,基本不可能。
就算国家覆灭,世家说不定还在,悔之晚矣。
殷姮沉吟片刻,才问:“沂之认为,国家取士,应从寒门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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