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泰和殿,弦歌雅音日夜不绝。
烛火从宫门笔直排列而去,至殿中,数不计千万。虽如此,但在这大殿里总有光照不到的角落。
没有什么能高过泰皇的位置,即便只是一支蜡烛。所以黑暗的最深处,便是在庙堂最高处。出于所有人都要仰望的缘故,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那张龙椅之下的黑暗,直到他们被那黑暗吞噬的一日。
此刻龙椅之下的呈议案上两列堆满了进事的木牍。因而被移到中间的鎏金莲花炉则是不断喷吐出白气,烟成亭台楼阁之状。其中在燃的赫然是海域进献的玄蚕龙脑香,其香能传彻百步之距,沾衣经年不散。
换回黑色龙袍的霜公子就站在呈议案之前,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摆放在中央的金杯玉盏。
良久,他仔细地倒了两杯酒,相对而放。
随后是沉默,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我们这里没有好酒好菜可以招待你,但粗茶淡饭总是够的。
闻隐歌很不喜欢黑暗,尤不喜欢置身阴影之中。但是这些对比于这阴森的泰和殿,又不算什么了。也许是因为本职的缘故,即便身处这处万人中便是万人称之光鲜的大殿,他总能找到这光鲜背后的阴影所在。
看着头顶的匾额,正大光明四字,真的讽刺人心。谁能想象,直言进谏的御史实际上是位扒灰的老鬼,几个儿子无一落下;英气神武的将军在床上居然是草包,所谓的战功赫赫也不过是杀良冒功;清流之范的文臣贪墨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心。所以,每日的朝议他选择闭眼,不见为净,更不会多待一刻。
只是,很多时候臣子要有臣子的觉悟,即便再不喜欢,还是得放下暂时的好恶,陪伴主君。
一只黑燕突然自殿外的檐角下冲出,扑棱棱的飞到他的手上。
接触一瞬,便已知了消息,但闻隐歌还是摘下系在鸽腿上的信纸,随后打着哈欠困道:“收网了,可惜进来的都是几条小鱼。我们等待的人好像都没有动静诶,难道燕牧亲身为饵还不够香?
不管了,差不多可以让我回去了吧,我好困。”
上方的重均将远离他的金杯举起,其中酒液倾倒在龙椅下的黑暗之中,做完这些,他方回应道:“本无此事,不过是你顺手为之。”
“搞得太周密反而像个陷阱了,只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才更真实。只是老鼠躲得久了,终究失了血性,不懂得把握时机,可惜啊。”
闻隐歌感叹道,燕牧在御苑和在泰和殿中是两个概念,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月中天而立,夜入央。
如水光华透过四角檐兽内置的明珠,按照预设的线路,聚合到对龙椅相对的明鉴之上。
天可明鉴,国之祭器,分辨忠奸。
此刻明鉴放光,将龙椅笼罩在其中,那黑暗消去了。
外围有风起,吹动檐瓦的风铃,叮当作响,更是摇动门楣之下悬系的木制名牌,吹动其上的名字来回翻动。
登堂入室,止于珠帘。同时也是重均与闻隐歌间隔的珠帘。
闻隐歌心中暗道,第二天。
上方的重均正对龙椅,背对闻隐歌,开口道:“闻隐歌。”
“在。”
顿了一下,重均开口道:“孤在等你开口。”
尽管知道重均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而且闻隐歌自信此刻的自己毫无表情,但他还是低下了头。
不愿见他,亦不愿被其见到。
“你有负于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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