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皇八年,是烈空帝死去的第八个年头。
这一年的芒种,辰阳的天空悠扬飘洒下了细雪。
有两道人影就那么披了一件云域出产的白狐鹤氅衣,走在雪地之中,仿佛融在了其中。
行在前面那人盘了个羊毛大毡,袖手而行,此时突然哈了口白气:“唉,怕是明日的兰台又要不安稳了。”
“无非是弹劾那一套,”走在后面的人影一头白发,沐雪戴眉,十分平和。“何必因为明日的不快影响到今日的兴致呢?”
前者回道:“天象反常奇诡,我身为臣子,为家国计,不得不安啊。”
后者停步,仔细打量着眼中之人。
不远之处是个雪坡,前者本待往上走了几步,似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倏忽停下:“我真苦啊,好好的府邸不去待,为朋友两肋插刀,陪他出来散心,还被嫌弃了。”
后者不理睬这些话语,很快超过了他,走到那处雪坡之上。
四下望去,白茫茫连成一片。
前者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突然听到那人道:“你看,这天上飘着的像不像骨灰啊。”
“唔,无所谓了,”前者心不在焉,突然说道。“清醒了一个。”
两人所处之地是昔年烈空帝姜烛年修缮的御苑,可惜最终也只是半成就了而已。此刻所在的位置便是其中的落梅秋水。
芒种不再冬日,是以梅花未开,秋水已凝,而天下皆白,花白,水白,天地皆白。
“真干净啊。”
前者说道:“羽域进献的那名鹤国女子不错,听闻有王族血统,你不考虑一下吗?”同时他在心里补充道,就是这背后有些问题,不过这并不需要那人去考虑,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与本职。
无回音。
前者想着,无回音便是代表听到了,他继续道:“真的不考虑吗,我都有些动心了。”
“我很累,孤家寡人。”
看着他洁白的双目,轻描淡写地说出累字,后者只觉得他此刻更多的是一种静下来的恬然,不由得想到了那悬挂在常平亭上二十四画之一的《落叶山居图》。
轻云逸客,落叶三十年,闲与风月,日已万流连。
“你要是早十年这样,又怎么会有今天”话还未说完,前者自己察觉了不对,就此停嘴,不复言。
那人却也没有理会他的异常,只是想到了骨灰,白茫茫一片,随后到孑然一身的自我。随后笑出声,明日的御史台,鹤国的女子……
“我这一生,动过两次心,一次太早,一次太晚。”
燕域的牧首重均十四虽便结发立冠行成人之礼。用十条翟夏的人命换来了百姓子之中为人瞩目的荣耀,只是为了责任。家中的幼弟与父亲的遗孀,族中的内耗与祸乱的征兆。这些逃不开的东西,在成人那一日便成了他心中去不掉的枷锁。
只是曾经如冰雪的男孩自双手染血之后便踏上不归路,不再回头。在那年的成人礼上,他见到了他爱恋一生的女子,也是一生无法挽回悲剧的开始。
翟夏军方在最初给燕牧重均的评价是霜公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他爱她,她却不喜他,便注定了一生的色调再无温热,只余寒霜。
本来故事到此就可以结束,然而悲剧之所以是悲剧,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毁给人看。也许上天觉得对霜公子太过眷顾——风华史上最年幼的域牧兼方伯,那么就必然要夺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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