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忽然有些觉得轻松,他觉得江怀璧这人很有意思,京城中说她心狠凉薄,居然能为了妹妹将一切都压上,是说她鲁莽冲撞呢还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呢!

他忽然话锋一转,“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草民明白。”江怀璧心底忽然一松,那此事便是成了。

待她自晋州回来后,便是京城开始波涛汹涌的时刻。左右沈迟那事与这件事牵扯到一起了,不过多费些心思,只要阿霁能如意,她便放心了。

“江怀璧,你这样的人,朕还真不敢将你放出去啊……”

江怀璧怔了一下,有些不解。

“此事若成,朕会下旨让你在朝中任职,你可愿做朕的左膀右臂?”景明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闪光的眼睛里写满了求贤若渴。

江怀璧拱手道:“陛下,草民已打算三年后参加春闱,以如今的身份,怕是会惹人非议。……且母亲才去世一月,草民顶着重孝,实在不敢肖想功名。”

“莫说你还未入朝,便是已经在任的官员遇家丧也可夺情。”

江怀璧摇头,“自古不顾仁孝夺情的官员,几乎都没有好下场。草民这还未弱冠着呢,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景明帝也是忽然才想起她才十七岁。

想想他自己的十七岁,那一年皇叔造反,先帝派他前去说降,然后他因为情况有变未能及时察觉异象而被皇叔抓做人质,待事情平定后他被带回京城,在受尽凌虐屈辱回去后得到的却是先帝的一顿训斥,骂他无能平庸。

自那以后他便不受宠了。便是这皇位,还是暗中算计了其他皇子后抢来的,所以他的疑心更重,对诸位藩王也更为苛刻。独独晋王,先帝临终前叮嘱他,晋王若非滔天大罪不可收回封地,不可削去爵位。所以自登基以来他便一直盯着晋州,半点不敢放松,饶是如此,晋州的发展还是快得超乎他的意料。

当初他便能在夺位之争中韬光养晦,如今暗中观察了三年,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至于江怀璧……江家他暂时还是倚重的,只要对他忠心便足够了。

“那三年后,朕等你金榜题名。”

.

翌日,江府在朦胧晨光中逐渐苏醒,江怀璧早早用了早膳便向江耀庭辞行。

既然要掩人耳目,自然用的是回沅州的名头。

江初霁仍旧是不怎么出门,即便是官家小姐邀她的茶会她也推辞了,整日将自己困在霏微园,江怀璧去看她的时候不是在翻看书籍便是弹琴画画,以前爱叽叽喳喳的那张嘴也沉默了下来。这样一来,江府便更沉寂了。

“哥哥,你要出门么?又不告诉我你去哪里……”江初霁看着江怀璧眼眶忽然就红了,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寻常离别,以前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的。作为江家的女儿,她与哥哥一样聪慧通透,一些事情说了她也明白,但好多事情父亲与哥哥就是要故意瞒着她,说什么是为了保护她,为她好,可是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可以相互出出主意,帮帮忙,不至于将她一人人排除在外,显得像个外人。

江怀璧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道:“阿霁乖乖待在府里,虽然父亲与我都希望你能开心些,但我走的这一个月你不能去任何雅集小聚,这段时间京城不太平,府里安全些。”

说罢她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将稀疏的流苏捋顺,抬手展现在江初霁眼前,上面有四个字“平安喜乐”。

“喏,上个月我去慈安寺求的,送你了。”

江初霁伸手接过,“不是哥哥出门嘛,怎么送我……”

“你哥哥我是男子,哪那么多娇气,你一个女孩子,处处都要小心。”

江耀庭自门外走进来,看到二人正笑着说话,心中有些安慰。过来拍了拍江怀璧的肩膀,却只说了几个字:“在外不比府中,多多保重。”

江怀璧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掀袍跪地给江耀庭磕了头,“孩儿定平安归来,请父亲放心。”

江耀庭每每听到这样郑重的承诺,都要油然而发感慨许久,此时心情却是十分沉重。

他扶起江怀璧,朝外面看了看,眼眸中的情绪深不可测。

“走吧。”

他却没有迈出脚步,江怀璧上前扶着他,江初霁立刻拉住他的左胳膊,三人和和气气地走出去。

还是江初霁先红了脸,“父亲与哥哥这样出去,真是臊死人了。”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

马车辘辘催动的时候,江耀庭与江初霁仍旧立在门前张望。

晨光尚且熹微,江府门前的行人逐渐多起来,若到中午时便常常熙熙攘攘,接头担着小玩意儿的货郎,路边的店铺以及茶馆客栈。

每每人头攒动的时候,他总会想,天下之大,所有事物循万物造化之道,那般渺小的人物,能在浩浩天地间创造些什么,使自己之名流传后世,亦或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在乎什么富贵利禄……

回过头来,他所求竟是,万民如此般安康。

“爹爹,你是不是有好多话要对哥哥说?”

“不必说,她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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